百花坊里愁云慘淡,云雀癔癥不散,高燒未退,蕓娘昏迷不醒,靠一支老山參吊著一口氣。
而這幾日的隨遠侯府亦好不到哪里去。
圣上一道賜婚圣旨定了沈家女與趙時韞的婚事,致使隨遠侯府闔府上下戰戰兢兢,不敢發出大動靜,生怕惹主家不喜,遭了主家的責罵。
眾所周知,隨遠侯府只有一位姑娘,那便是二八年華的沈明珠。
隨遠侯沈榆同夫人青梅竹馬,情深意篤,一生未納妾,亦無庶出,侯夫人在接連生了兩個兒子后,誕下一女。
當年的侯夫人剛生完二子沈清南不久,身子尚未完全保養過來便懷上了沈明珠,剛懷孕不久,隨遠侯便跟著恒帝微服私訪,體察民情,但在嶺南一帶遭匪患劫道,為保護圣上,隨遠侯受傷,這消息傳到嘉陵。
侯夫人聽到后動了胎氣,致使早產,差點一尸兩命。
當時動用了太醫院所有人,熬了七天七夜才保住兩人性命,于是給其取名為明珠。
可以說沈明珠自幼便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父母恩寵,兄長溺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便是要天上的月亮,隨遠侯都得學猴子去水中掬一捧月來,嘉陵城的貴女們無不艷羨。
這樣的女子,怎會嫁給令嘉陵城無數人聞風喪膽的趙時韞
于是在收到圣旨的那一日,愁云便籠罩了隨遠侯府。
一襲月白衣衫的沈明珠在書房門口長跪不起,求父親找圣上收回成命。
“夫君,你再想想辦法。”侯夫人沈楊氏在房內急得團團轉,“明珠身體虛弱,再這樣跪下去怕是連命都沒了。”
“你以為我沒想辦法嗎”沈榆年愈四十,這事兒害得他一夜之內多了數十根白發,嘆氣道“那可是圣旨即便趙時韞被貶為庶人,仍舊是圣上的親侄子,他那皇位是如何來的,你我又不是不知,他對趙時韞吶,有愧。”
“可也不能拿我們的明珠來補償啊。”沈楊氏道“明珠是我的命,若是我的明珠死了,我也一頭撞死算了。”
“你還好意思說若不是你當年同孟星琳定下婚事,圣上會將這主意打到我們明珠頭上來嗎前年圣上便提過此事,我借口明珠尚未及笄,想讓她再在膝下承歡幾年推諉了,當時的趙時韞畢竟是定南王,上頭無父母壓著,趙時韞看在我的面子上,明珠嫁過去也不會委屈。可誰能想到”
誰能想到趙時韞通敵叛國,一夜之間被奪了爵位,貶為庶人,還廢了一雙腿,成了殘廢。
沈楊氏這幾日因為心疼女兒,眼淚都快流干了,“我哪知道孟星琳當年會選安平王,任誰看她也是入東宮,登后位的人,當年你對此事不也沒意見么如今怎地怪起我來了”
“沒有。”沈榆放緩了口氣,“這都是未能料到的事情,我怪你作甚都是因為心疼明珠。況且”
沈榆頓了頓,噤了聲。
“怎么”沈楊氏問。
沈榆搖頭,“都是命啊。”
“什么命我不信。”沈楊氏道“此生我不求明珠榮華富貴不衰,只求她平安順遂,我不愿讓她嫁給趙時韞,咱們明珠自幼沒受過委屈,若是嫁過去了還得伺候他,光是想想,我的心都痛到滴血。”
沈榆望了眼窗外,沈明珠仍筆直地跪在那里,小臉蒼白,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秋風卷起了殘葉,嘉陵城的秋雨說落便落,丫鬟忽地大喊一聲,“小姐”
跪了兩日的沈明珠在大雨中倒在鵝卵石鋪就的路上,大雨打濕了她的身子,沈氏夫婦急忙跑出來,“來人將小姐送回房。”
短暫醒來的沈明珠哀婉地看向沈榆,“父親,請您想想辦法,女兒不想嫁給趙時韞。”
“您就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吧。”沈明珠撐著一口氣繼續跪著“若是真要嫁給他,女兒寧削發為尼,去鳴隱山上靜庵中常伴青燈古佛,了卻殘生。”
沈楊氏早已心疼得滴血,同她一道跪在那兒,“侯爺,您便再去求求圣上吧。”
沈榆無奈地閉眼,“且先”
話音未落,有小廝疾跑著來報,“侯爺,石大人到訪。”
“他來做什么”沈榆暗自蹙眉,又看到在大雨中淋著的妻女,心底無奈更甚,卻也暗自做了決定,“罷了,晚些時候我便進宮一趟。”
圣上年邁,后宮無后,尚未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