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話的卻是那窩脖兒,他的官話說得已很流利了,但還帶了一點江右道的口音,“這都是以前拉纖留下來的老傷了”
原來張宗子居然連他的職業都猜錯了,這不是個窩脖兒,而是江右道過來的老纖夫了,他黑紅的臉膛上洋溢著笑意,“以前每逢陰雨天,這一塊脖子骨里就往外吹風似的,呼呼的疼,疼得睡不著覺呢只能靠喝酒來了這里以后,也是想著,好歹有倆閑錢了,試試看唄,便來掛了號,沒想到這藥錢還真不貴,吃了兩個月,好得多了,現在大夫又教著做了一套導引操,如今已好得多了”
看得出來,他因為病痛的緩解而相當的幸福,聲音是十分洪亮的,周圍的病號們也都紛紛地應和了起來,“不管怎么樣,倒是不花錢呢,能治就治,不能治也說明白了,便只能靠自己好,開藥也沒有什么用。”
“那導引操很效驗”
“這兒可是個好地方啊”一個北方漢子也扯著嗓門說,“這里有藥神來了這,我膝蓋也不疼了,腿也有勁了,連雀蒙眼都好了”
張宗子驚訝地望著這群迫不及待地證明著自己得了藥神垂青的病人們,他的心情一下又沒有那么沉郁了,而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但就在此時,醫生叫了郝太太的號,他便只能扶著郝太太走進診室去,無法再進一步攀談了。
放足科的診室,和其余地方一樣,都是玻璃窗戶,兩個看診桌分別擺在兩邊,桌后還有白布簾遮著的病床,坐在桌后的醫生都穿著粗白布衣服,這兩個醫生都是女娘,而且年紀不大,桌上擺著她們的名簽,張宗子看了一眼,給郝太太看診的醫生叫董蓮妹,她看起來決計不會超過二十歲,雖然繃著臉極力做出老練的樣子,但總是還有一股掩飾不住的青澀蓬勃之氣。
“郝君書,四十六歲坐吧。”她看了下張宗子,似乎以為他是郝太太的兒子,便沒說什么,示意張宗子幫助郝太太坐上特制的高椅,“幾歲纏足的”
“五歲。”郝太太說,張宗子尷尬地半側著身子,不去看隔壁那個看診桌那個桌子的女娘剛脫了鞋襪,現在正在穿襪子。剛才進來的時候,他們都看到了這個女娘的腳。
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這個女娘裹的是瘦足,腳條子看起來又小又瘦,但并沒有折骨,這是南方這里流行的纏法,穿鞋或許是顯得俏麗,但脫了鞋看起來有點怪怪的,像是孩子的腳長到了成人身上。而且張宗子這些時日其實看過許多勞動婦女的赤足來趕海的婦女甚多,要下水自然是不穿鞋襪的咯。只是在醫院里,仿佛從前的禮儀又回到了腦海中,特別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似乎在逾越著什么禁忌不在于裸足本身,而在于這種司空見慣地將纏過的足當做疾病來應對的態度,讓張宗子感到錯亂和不適。
兩個病人都在和醫生對話,“那你現在走路主要是什么問題”
“走路是還可以,但是不能跑步走久了腳底板疼。”
“扁平足,足弓塌陷,你今年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