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錢四十文的醬,這里諸掌柜一百五十文收去,一斤便是一百一十文的利,一日哪怕只炒賣給張家的三十斤,這里也有三兩銀子了,不數日便能湊齊放足手術需要的銀子,至于說水泥房也好,郝六哥的婚事也好,甚至于說大了,包船回敘州去接船工也好,在這一個月一百兩銀子的出息面前,似乎也不在話下了
有了這生意在,郝六哥還需要贖政審分嗎他們大可以先包船去敘州接人,回來了之后再分期收回路費,還能加收利息,如此細水長流,彼此滋補,便永遠都能有船只來往于敘州和云縣之間帶人因為帶來了船工的緣故,郝家還能加政審分,哪怕便是沒有利息的收益,夢寐以求的政審分這不就來了嗎
而若是選擇了和張家合股,那便甚至還要更好,郝太太也不必邁著小腳,辛辛苦苦地去買料、炒料,只需要在工坊里坐定了把關便可。小工炒料,總是比她自己炒要出產得多,若是足夠信任張家,每年算下來,說不定收得比自家去做要多更多呢
誰能想到,一個主婦偶然在家庭廚房中鉆研出的醬料,只是被張宗子品嘗到了,便乍然間敷衍出了這么一大篇的文章甚至連郝家人夢寐以求的政審分難題都迎刃而解,郝太太也是暈暈乎乎的,半日方才回過神來這里諸多關節,有些是郝太太自己想到的,有些則是諸掌柜提到的,至于說政審分的獲取,那自然是對此分曾經夢寐以求的張宗子提出來的嘍。
諸掌柜還建議郝太太不論采取什么方式和張家鋪子合作,都先去買活軍那里登記商標專利,“若是想要登上報紙做廣告,這商標是非得先申請好不可,此外還有配方專利,若是信得過買活軍衙門,也還是去登記一下好些呢”
郝太太也算是有見識、有眼光的人物了,但來到買活軍這里以后,仍感到目不暇接,有太多不甚了了的新事物,聞言忙又急切問道,“什么是商標申請所謂配方專利,又是什么咱們這日產三十斤的醬料也能登上報紙做廣告嗎”從原本預料中一天賣幾斤,一個月賣個幾十斤的小本生意,變成如今這樣討論著廣告、專利的大手筆,郝太太實在是感到很不可思議。
諸掌柜笑道,“酒香也怕巷子深呀若是沒有廣告,這醬料該如何打響名聲呢至于商標、配方專利,那便更簡單了,郝太太您請想,這廣告這一欄里,有什么貨是不標明產地的譬如這溫暖牌毛衣,便注明了是臨城縣一廠生產,倘若溫暖牌這三個字不是商標,沒有專利,那么什么人都可以來賣溫暖牌毛衣了,報紙又有什么緣故不給他們刊發呢難道溫暖牌三個字,只許臨城縣一廠用,不許別人用不成”
“這難道不是如此嗎”張宗子比郝太太還困惑,“就譬如說甬城港的咸嗆蟹,天下知名,似乎往外賣的時候也都叫甬城咸嗆蟹,出了一個陳記之后,所謂真陳記、真正正宗陳麻子記等等招貼,更是層出不窮。”
“在買活軍這里便是不許的,溫暖牌登記專利之后,其余真溫暖、溫暖心等這類商標,便不可能通過審核。”諸掌柜似乎對買活軍很欽佩,“至于配方專利,便更是神乎其神了,往常一家的方子做得好,便要想方設法進行保密,甚至是投獻生意給本地大族的做法,在此地完全不必要。只要先將自家的產品和配方在買活軍處登記,那么往后的仿制者,無論如何也不能做得一模一樣,倘若當真做得一模一樣,影響到了你的生意,告訴查實之后,要繳納天價罰金呢”
便是張宗子,也聽過些懷璧其罪的故事,一般的百姓有了什么秘方,憑此發家致富的不是沒有,但更多的便是因此家破人亡,被本地的豪紳大族奪去了生意,哪怕是一棟酒樓,做得喧囂了,惹來了上頭的注意,也有可能從此易手。便是無人惦記這些,商戶的經營也不容易,不得不面對同行群起仿制的局面,也全無辦法為自己申冤。
民間對此,也是習以為常,甚至不覺得是什么不好的事。買活軍酒樓剛推出什么菜色,仿制者便蜂擁而至,便是一樣的道理。以百姓們擁護買活軍的程度,倘若他們以為仿制不是好事,斷斷是不會這么做的。因此郝太太對自己的生意原本沒有很高的預期若是好賣,街坊是一定會來仿制的,而雇傭的小工,倘若不是家里的血親,過幾年辭工之后,沒多久也一定會出現口味極其相似的醬料來爭奪生意。這種一日三十斤,一斤一百多文的好日子,或許根本就不能持續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