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初陽早一年前,在東江軍剛取了獅子口后不久,便建議往獅子口運送補給,并派守軍中的斥候細作,深入敵后,幫東江軍一起鼓動漢民逃亡。但當時被袁帥一語否決,非但如此,其還大有不悅之色,但一年后的今天,袁帥便已頗有些悔意了。這一次派孫初陽回京,一來是斡旋買活軍運遼餉一事,二來,便是讓孫初陽看看京中局勢,觀閹黨風色,若是九千歲要下野,是誰將崛起而掌握朝政,這樣便可及時打點關系,游說著發動一次針對建賊的總攻。
也是因此,孫初陽進京之后,不論是閹黨、西林黨,俱都是笑面相迎,絕不會有絲毫的倨傲之色,甚至對閹黨還要更加熱情,如今遼東守軍身處嫌疑之地,可承擔不起得罪閹黨的風險,便是平時,守軍大將也都是八面玲瓏,對朝中能說得上話的大臣,都頗多孝敬打點,求的都不是幫著說幾句話,而是關鍵時刻,不要落井下石。
買活軍入侵泉州,取下福建,此時朝野中震動方起,奏事折子還沒有開始往上遞,都在等各黨首腦的眼色,也是因為這都是買活軍報紙的一面之詞,塘報尚未到京。這就形成一個很尷尬的情形,所有人都知道泉州出事了,福建都難保,但因為塘報還沒來,大家看的都是買活軍的報紙,這就導致目前沒有人敢于公然議論此事,因為這就承認了他們在看反賊的報紙。
消息傳遞的這段時間差,也給各方都留足了思量的時間,而且孫初陽以為,錦衣衛的線報其實應該也到了,閹黨這里思考的時間要比西林更為充裕,只看田任丘今夜設宴時輕松的神色,談論買活軍時那隨意的口吻,便可知道,朝廷恐怕是要結好買活軍,而很可能九千歲暫時避罪下野后,閹黨要由眼前這個錦衣衛都督來主事了。
田任丘上位,對西林來說其實也是個好消息,此人雖然是錦衣衛、閹黨中堅,但此時在士林中名聲還不算太壞,也頗與幾個西林中堅交好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官場就這么多人,除了內宦是真正無依無靠沒有根基,其余人在官場中混,多少都能交到和自己立場不同的朋友。孫初陽雖然依舊有些忐忑,但心情比來之前要好得多了,尤其是朝廷結好買活軍這個判斷,對遼東守軍是個很大的好消息。
這好消息,比什么酒都更上頭,孫初陽一向是個大膽之人,喝了幾壺酒,又被這好消息一激,血涌上頭,只略做尋思,便笑道,“都督是要聽實話,還是聽場面話”
“自然是實話”
“實話便是,”孫初陽伸出了大拇指,沖上晃了晃,“這文章,寫得是小貓咪上樹,真他娘妙上天了”
眾人先是一愣,隨后便齊聲大笑起來,田任丘一口酒全嗆在胡須上,“看來是寫到初陽心里了”
“出言不雅,都督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