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沒有,去年秋后,德州那邊實在是沒有收成,險些開了菜人市,要不是運了糧來,怕是就要又賣臘人了”
“什么險些開,便是開了所以路過德州,千萬別吃那里的包子,誰知道里頭都是什么餡兒”
行商們在看熱鬧的隊伍后頭低聲議論著,卻滿口是司空見慣的味兒,這樣的大災荒在中原實在是不止一次了,歉收、絕收、民大饑、民相食,對于饑荒之外的百姓來說只是談資,但對饑荒中心的人來說,就是活生生的事實,你只能選擇接受它的發生,繼續麻木地活下去,因為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
官府是沒有錢糧賑災的,饑民們連逃荒的力氣都沒有,當真正的來臨時,一個人靠著腿走到餓死,也走不出饑荒的范圍,別說種子糧,樹皮、草根和觀音土都吃完了,那時候,一群沒有力氣走出饑荒的災民會怎么辦抱在一起餓死嗎
不,他們唯獨也只能靠著相食而活下來。
先死的是孩子,隨后是婦人、老人,能活下來的都是青壯中最強壯的人,他們中也多數都離開了家鄉,再不會回來,或許也只是多活了一二年,便倒在了再一波席卷而來的瘟疫中。世道就是這樣,百姓們又能怎么樣呢
哐哐哐,伴著鑼聲,一個身穿補服,頭戴烏紗帽的中年男子,一步三搖,慢慢走了出來,身后均是縣里有名號的吏目,如縣尉、縣學教諭,都肅容公服而出,縣老爺板著臉,在登聞鼓前端端正正地坐了下來,身后隨即走上一名身穿罩衣、黑紗覆面的男子,手里拿了一根竹筒,身旁有人捧了一筒長竹簽、一疊麻紙。
那男子將麻紙纏裹在長竹簽上,往竹筒里略蘸取了一下,裹滿了藥粉,縣太爺便抬起頭來,那男子手里的竹簽往縣老爺鼻孔里伸了進去,似乎靈巧地畫了個圈,便將竹簽取出,丟進一旁端來的桶內,聲音嘶啞地道,“種好了,三日內可能低燒,自行痊愈即可,無須服藥。”
這和去年的騙子,在形式上倒是很像,只是騙子沒有麻紙,也沒有這么多竹簽罷了,眾人盡管去年就看過一遍熱鬧了,今日也還是伸脖子入神地看著,待縣老爺種好了,便是縣尉上前,還有人說道,“要種痘的到這里來排隊”
因去年的事,有些百姓心里還自猶豫,但有些機靈的,早想通了,此刻都飛奔去排隊這竹筒里全是藥粉,眼看著縣太爺、縣尉等老爺都在這里取藥接種,就算后續的疫苗是假的,這一筒也是真的,此時不種,更待何時再說了,聽說巡撫都帶頭種了,這一次的疫苗,大概或許也不是假的罷。
人皆從眾,尤其是在要排隊的事上,眾人便不想種,見到有人搶著排隊,也是飛奔而去,先把位置占了再說,剎那間登聞鼓旁已經排起長隊,還有人不斷想要插隊,惹得衙役們敲鑼前去維護秩序,端的是熱鬧非凡,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爭先恐后、喜氣洋洋了,只是幾個難得進城的佃農,衣衫襤褸,張著嘴傻站在原地,反應極其遲緩,滿臉鄉下人的樣子。
過了一會,這些鄉下人似乎也心動想要去排隊,但看看這隊伍,又搖了搖頭,知道天黑關城門以前,絕對是排不到自己的,因此還是轉身回去今日本來是要早走的,正是因為聽說了縣老爺要種痘,這才特意留到了這個時候。
“二柱,你怎么說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