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栓本來話也不是太多,今日話更少了,弟弟妹妹滿面懵懂,洗刷干凈了,讓狗剩披上父親剩下的長襖子狗剩調皮,原本穿的襖子早破得不成樣子了。三人一起,撒開腳丫子走了一個多時辰,在城門口晃蕩了一會,見門洞里士兵稍微走開了一回,便忙乘機混進城去,省去了三文進城費。
此時天色剛亮了沒多久,種痘的人已經在登聞鼓附近排隊了,三兄妹吃著家里帶來的煎餅,在嘴里慢慢地咀嚼著,含化了往下咽,這樣餓的速度比狼吞虎咽更快一點,也不容易胃痛。他們是鄉下人,不敢和城里人爭閑氣,不斷有人插隊到前面,也沒有說話,還是排在后頭的本地人不滿地叫嚷起來,這才稍微維護了一點秩序,“做甚呢又不是不知道買活軍的規矩,隊排不好,一個人都不種又不短了你的痘苗”
前頭插隊的人這才訕笑著退到隊尾,后頭的本地老爺自覺維護了城里人的體面,頗為得意,又看狗栓三人手臂上戴了孝,便問他們家里是誰去世了。
如此一句兩句聊了起來,也是為他們唏噓,道,“不要送給縣城人牙子,今年行情很不好連著歉收了幾年,州里、府里,哪個大戶人家還收新人說得難聽點,便連葷媽媽都不收養女了。送給人牙子,他自有一套甜言蜜語糊弄你,叫你少收身價銀子,轉頭把你小妹送到菜人市去,你去哪里追究”
狗剩聽得害怕,一把將小妹摟在懷里,那人指點道,“去海州海州還是要工的,也有人收用養女,尋個仁善的海商人家,求他們收養了去,你們冬日還可去海州做短工,順便探探她。”
海州距離縣城,大概還要走個七八個時辰,對于狗栓兄妹來說,已仿若是天地的盡頭了,把小妹送到海州去任誰也沒有想到,狗剩禁不住一臉害怕地說,“聽說海州有青頭賊那是吃人的妖怪哩”
“誰說的”忽然有人用府城的土話插了嘴,“誰說青頭賊是吃人的妖怪吃人的妖怪,能送給你們這么珍貴的疫苗你們可知道,這疫苗在京城要賣多少一劑”
說話的人,聲音嘶啞,頭戴著冪籬,這形象在本地太少見了,小妹怕得一下鉆到了狗栓懷里,狗栓大張著嘴,說不出話來,還是身后的本地老爺機靈,趕忙扇了狗剩的后腦勺一巴掌,又賠笑說,“小孩子不懂事,痘大人別計較別計較”
痘大人哼了一聲,“至少是一兩銀子一劑”
“送到登萊這里,不過是五文錢一劑,你們這些愚民還不肯打倒要大人們先打給你們看你們也是配”
“若不是六姐仁心救苦救難,你們都活該發花死了去”
這個痘大人便在縣衙面前,旁若無人地發起威風來,“還不和我一起祈誦六姐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元君菩薩都把手合十了”
眾人便立刻誠惶誠恐地雙手合十,閉目默念起來,“六姐大慈大悲、救苦救難”
如此念誦了幾遍,痘大人方才滿意,往長案后頭一坐,“開始種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