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栓心里就像是有一萬把刀在沒頭沒腦的亂扎,只是他感覺不到疼,他咬著牙把妹妹攬在懷里,望著牙婆不說話,那牙婆訕訕然一笑,后退了幾步,“真不是騙你們,你便去問痘大人,我們是”
她左右看了看,似乎很忌諱,不敢把那話說出口,只壓低了聲音說,“都是教里的敬拜的都是無生老母在世身嗐你這慫娃,咋聽不懂捏敬拜的都是六姐菩薩”
她不說教還好,一說什么教,什么會,什么無生老母,狗栓心底越發警惕發虛,因這是李老爺常和佃戶們大罵的魔教,說是凡是敬拜無生老母,凡是白蓮教的,那都是惡貫滿盈該天罰天殺的東西別說狗栓,連狗剩和小妹,在田間沒少聽長輩拿白蓮教的事情來嚇唬他們,也都是唬得躲藏不迭。
那女子無法,只得放他們去了,又威嚇他們,不許將兩人的對話泄露出去,這個狗栓倒是連聲答應,一行人狼狽逃竄去了城門那里,出去時瞟了一眼,似乎看到二柱子排在種痘隊尾,只來不及多看便出城去了。
既然小妹自家愿去做童養媳,那也就免得狗栓的掙扎了把小妹送到海州去,對這個佃戶家庭是極大的挑戰,不但要準備去海州的吃食,而且還要提防著到處亂跑,可能會引起老爺不快,認為狗栓不穩重,來年不把田佃給她了。而小妹的考慮也是有理的,去做童養媳,兄弟們還能偶爾去探望,若是賣給人牙子,那那
和城里居民,對于菜人市的猜測不同,菜人市在農戶的生活中,是如影隨形的,它仿佛海上仙山,虛無縹緲,但又確確實實地存在于每個饑荒的年份。農戶們或者沒有自家去過,但一定聽過菜人市的傳說,而且對于一些家底兒貧困,卻并不瘦弱反而紅光滿面的人,也會有人夜里去看他們的眼睛傳說吃過人的人,夜里眼睛會閃和狼一樣的光。
在狗栓對妹妹未來的設想中,做童養媳不是最理想,但至少要比餓死或者賣去菜人市要強得多。于是他回村后就去請二堂叔說項他有熱孝,不好登老爺的家門。
二堂叔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小妹俊俏得很,人又機靈,張家必看得上的”
誰知道兩三天后,卻帶來了壞消息張家前些日子已經收了個童養媳,也和狗栓家差不多的情況,家里人天花死得差不多了,小女兒無法養活,舍給張家做童養媳,還能有一口飯吃。
“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老爺”二堂叔對此事的結果有自己的看法,低聲問,“老爺說起你,臉上顏色不好說你心野,常往城里跑,越大越不聽話了我賠了許多好話,老爺這才沒說今年的田該怎么佃”
狗栓心底發冷,也是有了猜測看來老爺是知道自家偷偷去種痘了。
正要搪塞二堂叔,又要再設法給小妹安排去處今年到現在只下了一場雨,只怕收成又是不好,到六月里再沒個收成,一家人就真要餓死了庫房里的糧食已越來越少,吃稀粥都夠不到那時候
最近農閑,他本來吃得也不多,把褲腰帶勒緊騙肚子,種痘后雖然沒發燒,但這幾日也感覺比往日更虛,此時一著急,一陣一陣發暈,感覺腦子跟不上趟,站在地上晃了兩下,定了定神正要說話,便聽到外頭一陣騷亂,兩人走出院子里一看,不少人都從村里老爺家方向飛奔過來,當是去幫著修屋子的佃戶,嘴里都在驚呼,“痘神娘娘保佑起疫了快關門”
“起疫了又起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