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家鄉對他一點都不好,它奪走了狗栓的家人,這上頭發生的事,讓狗栓想到也覺得有些荒唐,甚至有些難以喘息,為什么李老爺家會發瘟疫呢他們私下難道沒有種牛痘嗎李老爺家是不是不肯去種五文錢一劑的牛痘,卻花大價錢種了假牛痘,真人痘
但現在,當他來到這有生以來,距離家鄉最遠的地方時,狗栓卻依舊感到了無限的痛苦,他真想問問二堂叔,問問李老爺種牛痘,不好嗎種土豆,不好嗎好好地過日子不好嗎為甚非得如此
這是狗栓永遠也想不通的問題連他一個佃戶都能明白的道理,為什么李老爺和二堂叔就硬是看不明白,要把故鄉變成死地,要留在故鄉等死呢為什么不能大家都好好的,好好地種著土豆,好好地永遠不染上天花,不染上出血熱,不染上痢疾、霍亂,沒有干旱洪澇,沒有地動沒有兵災土豆,為什么不肯種土豆呢為什么呢
“大哥”
小妹從林子里跑出來,摘了一手的刺泡,高興地跑過來,“就長在路邊竟沒人采他們村肯定沒人種痘,都不敢到路邊來”
這個路棚,肯定原本也是附近村子來做茶水生意的,只是現在不敢做了,方才暫且荒廢著,狗栓一下回過神來,拍拍手從小妹手里取了幾個刺泡吃,“真甜剩下的你吃吧”
“我吃過了,”小妹嘴上染著刺泡的紅印子,讓狗栓把手伸出來,刺泡都倒他手上,“我再去采給二哥吃,你們別進來還有人沒解完呢”
她一下又消失在野草和山林間,像只小鹿,一跳一跳就不見了。宋牙婆走過來,手里也捏了幾顆刺泡,笑著說,“栓,你這個妹妹很聰明看她跑起來就知道,是個機靈的”
“可不”狗栓一下驕傲起來,宛如老父親一般,挺著胸膛自夸起來,“從小就靈得很,手巧,采泡、采果子不說了,還會熏老鼠,抓山兔子,連蛇都會抓看人抓了一次,就敢自己找樹杈,叉了蛇烤起吃。俺這妹是個能人哩弟也不差”
“弟弟看著也的確聰明,就連你也不笨”三姑六婆,說話便是好聽,宋牙婆說,“但你弟不差沒用,就要她聰明才好。狗栓,你聽干娘說”
宋牙婆接下來便叫狗栓坐在她那輛車的邊轅上,她親自趕車,他們倆在車轅上一路上和他說買活軍那里的事情李家三兄妹自然是都希望一直能在一起,不要分開,那么第一條路便不需要去選。而宋牙婆是建議狗栓走第二條路,不要貪圖那二十兩銀子的補貼去雞籠島,寧可艱苦些,也要去云縣,或者去榕城、泉州立足。
為何呢道理是很明白的,因為雞籠島那里既然給了錢,便可知道條件是很艱苦的,什么都沒有,一切都要自己建當然,這也沒什么不好,對狗栓他們這些沒有什么野心的佃戶來說,雞籠島的佃租很低很低,低到幾乎沒有,而且氣候好,可以一年三熟,去那里至少可以保證不會凍著餓著這就已經是根本不敢想的好事兒了狗栓的父母如果聽到有這樣的好日子,怕是在地下都會笑醒。
但在雞籠島,也就意味著大夫和老師都不會有福建道那么好。畢竟一個什么都沒有的地方,就算建起了醫院和學校,人員也不會有福建道的大城市那么齊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