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年,臺風季出海,只能靠岸慢走,便是如此也有風險,因為望見風,不代表在風來以前能找到避風港。但現在有了傳音法螺,那就不一樣了,譬如壕鏡有了風,而且看風勢是往東北走,很可能會路過雞籠島,那么壕鏡的傳音法螺一旦通知過來,雞籠島、平湖島的船只便可以立刻進防波堤中躲浪,而在附近航行的船只,也可以臨時折向,避開風口。這里一進一出,每年至少都是數十條人命,兩三艘大船,至于沿海漁民的性命,那就更不必說了
平心而論,如果鄭地虎還是個水手,在船主和謝六姐之間,他會更信服誰,他覺得這是完全不用去考慮的問題,倘若他說是船主,那也只是因為好漢不吃眼前虧而已,走海的人,命都在天妃手里捏著,遇到海難,那是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哪怕只有一個名號,都會自然更崇敬天妃,更別說謝六姐還賜下這許多法寶仙器了。
除了李魁芝、劉香芝的船沒有傳音法螺,水手也不曾去上課之外,其余施大芝等人,哪怕再是一心自主,船隊里的水手上學歸來以后,按鄭地虎來看,其實也就等于是完全被謝六姐消化殆盡,成為了買活軍水軍的分支。
而鄭家五兄弟連著他們的擁躉,對于這大勢,還是看得比較明白的,他們比較主動地交出了手下的船隊,幾乎是完全讓渡給了買活軍,因此,他們的生活是相對比較安穩的,待遇也最好,頗有幾分買活軍心腹的味道。比如老首領李旦侄子,李國芝,他是直接去云縣做生意,已經儼然是個安穩度日的富家翁,其余人若還有雄心的,也都各居要職。
鄭天龍在造船廠,督造船只,這是個要緊的崗位,而且手里有大量銀錢進出,可見謝六姐、陸大紅對于鄭家人的信任。陸大紅又安排鄭地虎到新泉縣等縣府去觀政,汲取內政的經驗,其余幾兄弟,也都是在各種部門或者學習,或者奔走,這也符合買活軍對鄭家人的規劃有朝一日,封建東瀛。若是如此,自然不能只是一打了之,如果不想被架空起來,只做個空頭首領,那么內政外務,方方面面,你們得有人會吧
不能說買活軍待鄭家不好,接觸過買活軍之后,鄭地虎的眼界大為打開,已經意識到征服不簡單,統治更不簡單,絕非自己起事前所想得那么容易,至少在征服以前,必須想好了征服之后的治理模式和生產形式。他在新泉縣的這幾個月,也的確是在試著盡心去學雖然時而也想煩躁放棄,覺得若不能出海環球航行,那就做個安穩富家翁也不錯,但越學卻越覺得仿佛和買活軍的所謂道統,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這種打深心里并不認可,卻還要強迫自己去學的感覺并不好,鄭地虎一路話都不多,沿著防波堤駛到碼頭,下船往造船廠方向走去,一路上遇到幾波巡夜人,均是容色嚴肅,哪怕識得鄭地虎的面容,也一樣要問過名字,驗看過腰牌,這才給他放行。
大哥帶兵,還是嚴整鄭地虎心中不免也有幾分自豪,低落的心緒也振奮少許,問過鄭天龍正在會議室開會,便去辦公樓等他。因他無事經常前來探望鄭天龍,造船廠眾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也并不阻攔,鄭地虎在會議室外隔著玻璃窗站著,見到大哥在燈光照耀下,正對著黑板指指點點,不斷和手下探討著什么,雄姿英發、精神飽滿,自有一股昂然魄力,鄭地虎心道,“大哥倒是樂在其中”
此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鄭地虎看了看表,這會一直開到八點半,鄭天龍才散會出來,笑道,“二弟怎么來了叫你久等了,走,陪大哥吃個晚飯,再去看你侄子”
鄭地虎道,“大木應該已經都睡了大哥,再忙也要定時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