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要再說的話,才女么,應該都是美麗的,春蘭秋菊,總有一股韻味在,便是容貌平平,氣度也當不凡,舉手投足,只有一股超脫風度在,令人見而忘俗這就是吳江沈氏的才女,給世人留下的印象。安貧樂道、蕙質蘭心、才貌雙全,這多是世人從她們的詩作中得到的一種印象。
徐振之對沈編輯,并無什么男女間的傾慕,他當然可以接受沈編輯長相平平,但是,在徐振之的想象中,沈編輯應該是內斂而娟秀的,如她的注解一樣含蓄文雅,衣飾的話徐振之不太了解女子衣飾,但他想沈編輯應該會穿輕薄的紗質長袖,不知為什么,才女似乎是不該穿短袖的,也不該出汗,更不會下地勞作,才女的生活中除了琴棋書畫之外,似乎很難自然地填充別的東西。
沈曼君和徐振之的想象南轅北轍,她曬得褐黑,穿著短袖、中褲、草編的厚底涼鞋,脖子上和跑腿一樣也圍了一條毛巾,這是衣著上讓徐振之吃驚的地方,但最大的不同并不在此,也不在于她的膚色才女可以曬黑嗎而是在于她的神色。
沈編輯滿面的笑容里,流露出一種讓徐振之很熟悉的感覺,他很難尋找合適的詞來形容,如果非要說的話,他會說,這種感覺可以說是一種官味。
官味和官架子不同,并非是那種在高高在上與奴顏婢膝之間來回切換的架勢,徐振之自然是見過許多官的,非要說的話,官味,是一種和權力接觸久了之后,自然而然浸淫出的氣質,對于他這個完全放棄接近權力的人來說,這種極度的自信與威權是很顯眼的為官者,自信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對許多人產生影響,因此油然而生的一種矜持和自重,就叫做官味。投注而來的眼神中,帶有的一種評估和掂量,也可以叫做官味。
徐振之對于官味,談不上反感,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氣質,商人有商人味,牙人也有牙人特有的氣質,他只是沒想到這樣的氣質會出現在一個聞名遐邇的才女身上。如果沈曼君消瘦而憂郁,瞧著總有點兒緊張似的,他會嗟嘆但不會詫異,因為才貌雙全、富貴風流只是才女的最高配置,也有許多才女是清瘦、多病而哀愁的。
但沈曼君一點不清瘦,也不蒼白,她恰好是清瘦蒼白的反面,雖然個子矮,但胳膊圓滾滾的不是豐腴,是結實,徐振之還在她辦公桌腳底下看到了石質啞鈴的一角,而且,她紅光滿面,聲音洪亮,看起來很習慣于掌握住全場的節奏,和徐振之應酬時,嫻熟得讓徐振之意識到,他才是那個更羞澀的人徐振之和所有新來買活軍這里的外來人一樣,對于和女子交際是很生澀的。
不像是沈曼君,你不但看得出她很能找到節奏,而且也能看得出,她對徐振之在周報上的連載,很有自己的看法和規劃,徐振之對于這種全新的女性,很難以完全形容,非得要說的話,他要用個白話一些的形容詞他覺得沈編輯不但是熱愛她的工作這么簡單,她可以說是完全沉醉于這份工作了,而且,徐振之深心里認為,沈編輯沉醉的不止是這份工作本身,而且,她更沉醉于這份工作所帶來的權力。
周報的影響力,一定比徐振之想的還要更廣,才會讓沈編輯在潛移默化之中,有了這樣的轉變。她一定是多次接觸到了對于周報非常敬重和狂熱的人群,意識到了自己的權威,才這樣熱衷于擴張自己的影響力編輯部的眾人,對于徐振之都是很好奇,很仰慕的,尤其是采風使張宗子,一心想和徐振之好好嘮嘮他是如何在敏朝境內廣泛游歷的,不過,沈編輯一直有意無意在強調一點徐振之是她挖掘出來的專欄作家,當然也是她的客人。
徐振之對于任何形式的爭權奪利并不感興趣,他對沈編輯,談不上反感也說不上多么親近,說實話,他自覺自己的專欄,份量也沒有重到引來其他編輯覬覦的程度。不過,對于這種不了解的事情,他也就不多加評論了,他這次過來的目的,除了拿稿費、交幾期稿之外,還有就是打聽兩件事游記出版,還有下南洋的事情。
這幾件事當然都辦得很順利,沈編輯是吳江人,他們姑蘇老鄉在這里就有開了印書社,而且是和周報的印刷廠合作,書籍質量、裝幀絕對勝過一般的書房,下南洋的事,更是不必說了,沈編輯立刻就笑了起來,“這就是緣分了,我們正在說這件事呢,不知寫信來不來得及,還想派人特意去江陰找人徐先生既然本就有去南洋觀覽的心思,那就再好不過了,正好和我們張大采風使結伴上路,一個做深度報道,一個做旅游景點宣傳,最是互補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