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以馮猶龍如今半個御用劇作家的身份,他的所見,自然要比一般百姓更廣泛,此次采風之中,又去衙門調閱了不少卷宗,還拿到了統計局給出的數字,這視角可謂是高屋建瓴,此時便對徐拂二人,如數家珍地說起衙門中和婚姻有關的糾紛,“數年前,新式婚書剛推出的時候,那時婚姻處最打的活兒便是幫夫婦析產,多的是婦人要離婚的,大約占了八成,也有兩成是丈夫要休妻的。”
這幾年下來,隨著婚書的規矩逐漸鋪開了,婚姻處這里離婚的漸漸少了,大概是該離的總算是離掉了,漸漸多出來的,是來補簽婚書的舊夫妻,婚介所中的官媒,絕不止在招貼墻前的那幾個,如今甚至還有不少從前的訟師都加入了,這些訟師,原本是代人寫狀子為業,這生意是有一搭沒一搭,靠天吃飯的,見到婚書里的商機,不少人都轉行專做婚書顧問,賺得盆滿缽滿,在同行間也傳為笑嘆。
“如今買地這里,正經兩家都是老活死人議親的,來的人有多少我先算算,婚介所的官媒一個,小夫妻雙方,雙方父母親眷,這個一般只允許各列席二人,此外男女雙方都會各聘婚書顧問來,少則八、九,多則十余人,婚書如同聚訟一般,寫得極為仔細這些事情,外地人哪里知曉便因此淪為騙徒眼中的肥羊,如今來鬧離婚的,倒有一半以上是因兩地規矩不同,遭了欺騙。”
譬如針對徐拂這樣的外地殷實女娘,騙子便捉住她們還有些傳統,想要通過婚姻在本地落腳,找個倚靠的心理,先推出一個老實憨厚的本地富商來,言說是本地大族分家出來單過的,自己做些生意,父母跟著長兄在別處養老若是鮮衣怒馬、權勢過人的,徐拂等人還不敢嫁呢,就是要這般,條件中上,自己也有些缺陷多數是喪偶的,方才能入了眼來。
這樣的富商,常來客棧用膳喝茶,不也很正常嗎和徐拂等人相識,也就入情入理了,再加上,本地去婚介所的百姓,其條件多數也是有限,從前的上層人家,迄今還多是自家說親,如此一來,一切順理成章,數次相會,好禮相送,請人說親很多警惕性差一點的女娘,便簽了放棄獨立財產權的條款,并且自以為是自家占了便宜男方家里,積蓄豐厚,兩家的錢合到一家。那店鋪、房產,也都是自家看過的,如今是新式婚姻,沒有彩禮嫁妝一說,彩禮能給多少這幾百兩的身家,是自家的幾倍,若是離婚了自家能分一半,的確也是自家占了便宜。
“正所謂一個貪字莫起念,這婚書是真,身家也是真,可婚后不數月,生意做賠了,闔家財產都進去了,債主來索債,拿的也是貨真價實的欠條,連嫁妝一起填進去都不夠,若說要離婚,可這條款言明了,兩家錢合到一處,便是對方情愿離婚,那按理也要分一半的,更何況對方還不愿離婚呢又有那種放棄了人身權的女娘,日日被丈夫摔摔打打的,也無法因此離婚,無奈何之下,只能走凈身出戶那條路子,只求脫身,帶來的那數百兩銀子,就此葬送進去。”
馮猶龍說到此處,也是一嘆,“至于這丈夫,他做的生意也不是虛假,賠的錢也是真的,拿了妻子的嫁妝銀又去做本,經營個兩三年,身家還比從前更豐厚為何呢他們那個團伙,是說好了輪流設套的,他的生意賠給對面,對面其實是自己人,現在輪到對面去娶了,生意便全賠給他,他因此又有錢起來了,其實都是一股本金在流動。”
“這團伙內,若是有男有女,那就更為方便,他娶過了,現在便輪到女的出嫁去了,要分贓更是簡單,這一輪各自嫁娶完了,錢到手了,便收歇了生意,一道去第三地,結婚過一段時間的日子,再離婚時,各得各的贓款,毫清厘析的,誰也不占誰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