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買的可鄙,還是賣的人可鄙”
黃舉人年老體衰,被眾人團團圍住,連一步都走不動了,用手臂護著頭臉,慌張只是前行,眾女也不推搡他,只是一路圍著高聲奚落,引來眾人詫異的眼神不過,萬州已經被消化了一個月了,眾人對敘州的敵對心理,已隨著大家都能吃飽飯而得到化解,因此并無人為黃老出頭,只是都看熱鬧罷了,也不敢勸解,這若勸了一句,豈不是要引火燒身了
究竟是剛得之地,黃老又素有威望,倘不是小張出面,而是旁的女郎,王小蕓只怕就要出言勸告了,正因是小張挑頭,她也不動聲色,只是跟在眾人身后觀望,心道,“這就收到消息了,她想要做什么呢倒是還和以前一樣,很會挑動情緒。”
碼頭上自然也有人來接黃老,還有同舟的親友,這時候都是走避,只有自家的親眷,還護著黃老,在叫罵聲中回了黃宅,一句話也不敢回嘴,眾女卻仍不散去,還拿喇叭在外大聲奚落,大有你不許我殺人,總許我罵人的痞勁,似乎總要出了這口氣才好。所說話語,更是精彩紛呈,先還在問,到底是買的可恥,還是賣得可恥,后又有本地的伎女加入進來,問道,“府衙也有我的座上客,是黃老你的好友,怎么不見黃老你和他割席斷交”
又有人笑道,“瞧不起我們做表子的,如何還來喝我們的花魁酒,如何還瞧我們這些下賤坯子黃老爺,那年您被劉州曹拉來喝花酒,雖然直挺挺坐著,可還是瞧了我三眼,我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您敢說沒有怎么不把自己眼睛挖了去”
這里談到的花魁酒,算是萬州模仿姑蘇一帶民俗而增設的東西,也是源遠流長了,從糖時,繁華州縣便有評花榜之舉,不過當時多是京城等數一數二地方才能操辦起這樣的盛事,到如今,姑蘇風月繁盛之地,每每評花榜都有大量文人騷客來湊熱鬧,大商賈居中一擲千金,為自己做名聲,甚至連本地的官員都樂于參加,以為是一件雅事。
如今的才子,想要完全回避伎子所在的場合這是不現實的,便是中舉人之后的鹿鳴宴,有些地方都有伎樂前來表演,即便黃老是個從不嫖宿的正經人,也經不起這樣的挑剔啊。
隨著本地伎子的逐漸加入,唾罵素材也因此更豐富了起來,還有人問道,“黃老,你罵我們伎子如此義正詞嚴,怎么不管管你們家大哥兒,他取了私房錢來偷偷梳攏姐兒,也不見你罵他我們該死,你們家大哥兒又如何”
不論目的如何,黃老那番話是把這些伎女出身的女吏目往死里得罪了,這是不爭的事實,眾女也有出氣的意思,大概也有立威的意思,拿著喇叭彼此接力,足足罵了黃老一個來時辰還不肯干休,更放下話道,“以后別出門了見一次我罵一次只會欺辱我們出來賣的有什么意思,不見你把出來買的人都絞斷了那根小啾啾去”
這罵得也可以說是揚眉吐氣了,王小蕓在人群后方,只冷眼看小張的神色,卻越發肯定小張另有異志,只是沒有真憑實據不好說穿而已。此時忽然聽得黃宅內一陣騷動,眾女還以為是要和她們比拼聲量,忙更放大了喊罵。
亂糟糟過了一會,吱呀一聲,院門被人猛地一拉,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漲紅了臉,沖出來叫道,“還叫什么叫呢人都死了我爹爹上吊,大哥一頭撞死了,你們滿意了嗎”
這句話雖無喇叭加持,但卻也清楚大聲,屋外一圈女娘的叫罵聲,看熱鬧百姓的嬉笑聲頓時都為之一頓,眾人面上都有驚容,似乎沒想到這出鬧劇,最后竟會如此收場,便連女娘們,也都沒有想到,面面相覷,全都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