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活軍的女娘想見我”
豐饒縣的子一年更比一年難過,這一點從許多地方都可看出來的。章老娘這里已經許久沒有人上門來請了按說不管太平不太平,孩子總年年生的,再吝嗇的人家也不至于少了請產婆這么一點兒小錢,可章老娘這樣久都沒有開張,甚至做起村里的活計,那便只能說女人一年比一年少,豐饒縣里的光棍漢也越來越多了。
女人少了,有些因為子過不下去,夫主賣了典了,有些拐賣走了,有些病死了,總各有各的緣故,但活著的人子也還過下去。楚老爺家里人找來的時候,章老娘正坐在院子里翻曬草藥三姑六婆,所謂道姑、尼姑、卦姑,牙婆、媒婆、穩婆、虔婆、藥婆、師婆,除了虔婆大多單辟一條職業線路外,其余幾姑婆很多時候都可以互相串場兼任,若在農村,其家中本身也自有田地,這些工作不過兼職而已。
便豐饒縣這樣的小縣城,統共就六七千人口,連廟庵都不多,根本就供養不起這么多的職業女,這些年來隨著世道越亂,各色人流離失所,這些由本地人從業更為方便的崗位,便越來越多地空缺了出來。原本縣城里還有一個藥婆,但那藥婆前些年染病沒了,章老娘因為常年接生,和藥婆接觸得多了,也略微懂些藥理,如今來找她接生的人少了,她便抽空帶著男人上山采了些藥,預備著炮制了也走街串巷,打起藥婆的招牌來。
“,章老娘可聽說過買活軍”來傳話的巷尾張家的兒媳婦,因為就在這條巷子里,并不用走遠路,她敢一個人出門,此時站在籬笆外頭影影綽綽地和章老娘說話,“他那里實在有鹽的。”
但凡單門獨戶的院子,總有院墻,但豐饒縣和臨城縣一樣,磚塊很貴。此時的磚塊分青磚、紅磚,青磚用粘土,紅磚對土質求低一些,臨城縣還,附近就有上的沙土,紅磚總還算買得起。豐饒縣這里,四面環山,卻偏偏連適于燒紅磚的土都不多,因此一般人家大多都用籬笆,把磚省下來建房。這種處于山區的縣城,外地的貨運進來總很貴,因此城里偏僻的角落也有不少人住土坯房。
章老娘因為會接生,也懂得一些藥理,家里的光景不太差的,她男人在縣衙里做事,按楚香主的說法,這一年來忙于下鄉催科便催著農戶交那不知積攢了多久的錢糧稅賦,多不在家的,兒子又送去了堂。家里便只有她和一個小使女在,沒什么忌諱,章老娘請張娘子進來坐,“買活軍當然聽說過,他尋我為了什么你官人這一跟著楚老爺做事,可還得臉倒和楚老爺看著親近起來了。我前聽說王老爺家里那位想幾個香囊,那瑣細活,賺得也不多,不知你還有沒有空能做呢”
三姑六婆便這般,嘴里總免不得打探消息,這一來為了從中尋找商機,二來也基于人類的天,一座縣城里,三姑六婆往往都最有辦法的女眷,上到縣令夫人,下到街尾花樓里的表子,都不愿得罪她。因為她幾乎承載了這時的女所有的需求醫藥的、精神的、物質的,比如張家,他家的底細,旁人不知道,章老娘便一清二楚。
張家原本攀附著自家的遠親,在衙門里做聽差幫辦,也就俗說的胥吏,胥吏無償為衙門里的官老爺奔走辦事的,他的錢銀便在盤剝百姓、包攬官司而來的收入上,大胥吏下頭還養著許多聽差、幫辦,為奔走,這些幫辦中,有心狠手辣的打手,有出謀劃策的白羽扇,也有專門結交上官師爺吃喝嫖賭,官吏合流牟利的花孔雀,也有些便憑借人情過去混飯吃的。
張家兒子心也不狠,手也不黑,倒會算賬,但年紀還輕,不得上司的信任,純粹混子罷了,先在衙門里混了幾年,后來他跟從的那個大胥吏,因犯事惹了上官不喜,這上官偏又個強橫的,直接打了幾棍子,受風后高燒死了,張家便丟了這個差使。那幾年張家的子不太過,章老娘知道張娘子繡工,便出面撮合了,由張娘子暗地里為花樓表子做些淫艷的錦囊花帕,供她贈給恩客,籠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