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姨娘識字,通音律,平日里愛看話本、游記散文,這一點尤其受到王老爺的喜愛,是他任半文盲妻子都無企及的性靈層面。也對識字這件很敏感,一聽便直起了身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本買活軍的教材來看看,“連算學都教還有常識課本”
對認字的課本是有些不屑一顧的,童姨娘認定只要少加翻閱就能學會所謂的簡化字,但對算學課本和常識課本的興趣很濃,請章老娘定要給買上一套,只要是十兩銀以內的價格,都能承受。
一套好要五六兩銀子,乎和一床好棉被一個價格,這在此時是很公道的價格,因為好需要雕版,紙張和裝幀也都很費錢。不過童姨娘既然主持了后宅的中饋,手里便還是松動的。章老娘答應了童姨娘的請求,又告訴雪花鹽和雪花糖的市價精細的主婦往往會從多個角度來打探市面上新出貨物的價格,免得被管家中飽了太多私囊。是午后來的,覷了王老爺午休的空檔,此時估量著王老爺快起了,便起身告辭,三姑六婆來家中多是躲著當家的男,因為男對的印象一般都不太好,王老爺這樣的道學家自然就更甚了。
“不妨再坐坐。”童姨娘也知道不好留了,卻依舊很不舍。在豐饒縣乎沒有身份見識相當的女眷交際,唯一的社交活動便是章老娘一個月一兩次的拜訪。
“還要去城西黃家塢,那里一戶家怕是快發動了,耽擱不得。”章老娘忙忙地要走,偏巧鄰居家一個七八歲的小子從外間奔來,隔著后門喘息著喊道,“老娘,我嫂發動了,這里請你快去呢”章老娘年紀雖然無論如何也不是很大,但本地叫產婆都叫老娘,從十歲起便被這么尊稱了。
命關天,童姨娘不敢再留了,章老娘連忙撇開大腳片子,鉆出去在青石板路上撒開了一陣疾跑,回屋取了一應用具,帶了那小使女,吩咐學堂回來的兒子好生看家,和黃家來接的漢子一起,急急出城往黃家塢去。這黃家塢是附郭村,就在城門外角樓處再走半里路,傍水而居,此處田薄,十戶家多數都靠漁獵為生,地種了畝而已,大多都沾親帶故,此時已有十個聚在一處土屋之外,里也傳來了女子的呻吟聲。
章老娘一到,立刻朗聲發號施令,指揮產婦家燒水,入內后見產婦已有痛楚之色,先不忙顧著,而是帶著小使女將被褥卷起放到一邊,抱來了一團團的干草堆在床板上,又從包袱里取出了厚厚的黃草紙,做成被褥狀,此時熱水已經燒好,先仔細洗了手,又取出一壺陸天女賜給的烈酒額外擦洗這多出來的烈酒擦拭還是陸天女教導的知識,此前都只是洗手而已這時去查看產婦,伸手一探,見骨盆已開,便道,“快上來站好,你手洗好了去,去扶著。”
后世的影視劇中表現的難產景象,往往是一個面色蒼的產婦躺在床上,周圍焦急地忙活實際上此時的產婦很少躺著分娩,身子健壯的產婦許多是站著生的站著生更好生,那些小腳女不能久站,也不能蹲,只能坐著生,這也是更容易難產的原因。黃家嫂是經產婦,發動得快,而且也有了經驗,聞言忙配合兩個穩婆,被半扶半拉,站上床板,雙腿分開微蹲,手抓著床梁,章老娘的小使女在背后,從腋下抱住,膝蓋頂著背給借力,章老娘則跪到產婦身下,抓住的膝蓋,托住大腿。
剛一伸過去,一股經年累月無洗澡的濃郁體味混合著羊水等分泌物的異味頓時襲來,還能見到體毛根部花花的虱子卵,章老娘早已慣了便是富貴家的女眷,冬日也不會時時抹身,農戶家這樣已算是講究衛生的了,至少雙腿皮膚不至于起黑黢,色不變,時不時探望一眼那處,見那處逐漸擴大張合,產婦的喊聲也漸漸痛楚,便指導按節奏用力。這一胎產程算是順的,不到半個時辰,胎兒部便被娩出,章老娘忙伸手托住,引導那渾身雪的小孩兒慢慢落到草紙上。
這草紙是鞣制過的,格外柔軟,血水粘液一經滲入當即吸走,外間個女眷也用熱水烈酒擦洗過了剪刀,章老娘在孩兒屁股上輕輕一拍,那嬰童頓時哇哇大哭起來,聽著中氣十足,不過是章老娘小臂長,此時雙目緊閉,大聲嚎哭,章老娘一邊笑著說些吉祥話,“剪短邪祟,孩兒命久”,一邊將臍帶剪斷,此時眼一撩腿部,將孩兒裹入爛棉襖將就做成的襁褓,遞給候在一旁的親眷,笑道,“喜獲千金”
此言一出,屋內的氣氛頓時便是一沉,眾的臉色都不好看,除了痛得回不過,在小使女的幫助下逐漸滑坐下來的產婦之外,其余女眷面上都是難以掩飾的失望。有更是毫不遮掩地就望向了墻角的子孫桶江西道這里,要溺斃嬰兒,多是直接溺在便桶里,胎兒脆弱,倒提著浸進去,息便難活了,隨后悄悄埋在荒山野嶺、跡罕至之處,有些家還要埋在大路上,被千踐萬踏,意思便是令女胎生出警覺,“再勿托生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