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太后忍著心頭憤恨,面上勉強掛著笑意,出聲插話,“想是陛下后來又好了,便就去書房,連時辰也忘了”說著又盯了一眼兒子。
大長公主“嗤”地笑了起來。聲雖已壓得極低,但在這空闊的殿內,依然清晰可聞。
蘭太后縱然再八面玲瓏,這陣仗也是有些壓不住了,臉色變得極是難看。
少帝方才稱自己去了御書房才來得遲,眾人表面不顯,心里卻無不認定他是在撒謊,就連他的母親蘭太后也是如此,以為兒子又是去了哪里胡混,忘了時辰。然而其實,這回眾人卻都錯想了。束戩確實是去書房趕功課了,至于他何以如此勤勉,則是他心里打的一個小算盤。
他平日本就機敏,方才只是渾然不覺,此刻見大長公主和自己母親各自這般模樣,也知道這兩個女人平日不和,背后就跟斗雞場里的兩只斗雞似的。再聯想到方才說的那些話,心里就大約有數了。
想必是自己來遲,太后為保顏面,信口胡謅替自己找理由開脫,偏巧自己就到了,兩頭的話對不上,惹來了大長公主的譏笑。
實話說,他既不喜尖酸刻薄飛揚跋扈的皇姑祖母南康大長公主,也厭煩太后抓住一切機會日日夜夜對自己各種耳提面命,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他是兩個女人都不想搭理,加上生性還帶幾分傲氣,誤會便誤會,也懶怠替自己辯白,索性扮傻到底,一言不發。
李太妃望向身畔的賢王老王妃。
老王妃知大長公主一向是連李太妃也不放在眼里的,李太妃也不大待見她。好好的,無端鬧了這么一個尷尬場面,蘭太后也就罷了,事關少帝顏面,她既看自己,那便是要自己出來打圓場的意思了,少不得只能出來,笑道“陛下回來就好,快些就座,你三皇叔與叔母,應當快要到了。”
大長公主對賢王老王妃倒是還給幾分顏面的,見她開了口,也就作罷。
束戩扭頭看了眼殿外,坐到了位上。蘭太后穩了穩神,壓下羞怒之情,也慢慢歸位。其余王妃命婦自然更是若無其事,總算一場尷尬度過去了,這時外頭也有宮人來傳話。
攝政王與王妃到。
頓時,殿內除了太妃、蘭太后與少帝三人,其余悉數從座上起了身,立迎,連大長公主也是不能例外。
蘭太后這才感到胸中悶氣稍減,聽到殿外已是傳來了腳步聲,抬眼望去,便見一雙人影在宮中禮官的引導下,出現在了殿門之外。
昨日從攝政王迎女將軍開始,到王府大門外的驚魂一幕,再到少帝連夜出宮,甚至后來高王府里的事,蘭太后人在深宮,卻是一一有所耳聞。
自然了,她也已從身邊人的口里獲悉,那個來自姜家的女將軍,仿佛并非如先前傳言的羅剎模樣。但即便是如此,當這一刻親眼見到的時候,蘭太后還是感到了意外。
相同感受的,應當不止蘭太后一個。
姜含元的衣著和身畔男子相似,內純色絲衣,外玄纁兩色,衣襟肩落和袖口等處各繡精美紋章,只不過他的衣裳以黑為主,絳紅為次,而她則和他相反,通身絳紅,只在領緣袖口腰身裝飾處為黑。
在周圍投來的注目之中,她入內,隨后便穩穩地立著,神色瀟然,面上分毫也無新嫁娘當有的羞澀或是拘謹,身影紋絲不動。那是一種便若狂沙巨浪迎襲而來,足下亦是難以撼動半分的感覺。她和她那滿身莊重而高貴的深紅化作了一體,仿若天遇海,山遇川,相得益彰,合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