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束戩向他恭敬行禮,退出大殿。外面,李祥春還在守著,替他握著一桿燈籠,默默送他出去。
走在空曠漆黑的祭道之上,少帝思想今日所有之事,忽而后怕,忽而羞愧,忽而懊悔,忽而感動,望了眼身側正替自己照路的老太監,忍不住道“李公公,我三皇叔小時,你就跟在他身邊了。有件事,我能不能問你。”
“陛下呼奴賤名便可。陛下要問何事奴婢毫無見識,怕是答不上來。”
李祥春仍面無表情,但語氣聽著,仿佛也比剛開始的時候要多了幾分人味。
“我聽說三皇叔以前巡邊歸來,曾向我皇祖父請求,要去北地任職。你知他后來為何沒有去”
“陛下,處在什么樣的位置,便要做什么樣的事。何況皇子殿下少年之時,了無牽絆,倒確曾是想去做邊郡刺史的,但他回來后不久,圣武皇帝位列仙班。先帝朝的那些年,廟堂之上,高王虎視,民間又是接連災害不斷,先帝對他頗多倚重,殿下如何能去得成”
老太監竟也一反常態,輕聲細語耐心地說了一番話。
束戩沉默了片刻,喃喃道,“我還道,是我之牢籠,恐怕我才是三皇叔的牢籠”
他這沒頭沒尾的話,惹來老太監的一望,卻也沒說什么,送人到了廟外,交給候著的侍人,躬身道“陛下走好。”
少帝去了后,束慎徽又獨自在神殿內立了許久,殿內隱隱飄入了來自皇宮鐘樓的漏聲,聽聲,不知不覺竟已亥時。
他驚覺,身影動了一動,走到神位之前,朝前下拜,行了一禮,隨即起身退出,匆匆出宮。
他護少帝回宮之后,賢王府的壽宴一直持續。姜含元宴罷才歸。回來沐浴過后,因吃了酒,直接睡了下去,自然,也是睡在那外間的美人榻上。
她倒無多心事,梅園意外于她不過如同舒活筋骨,加上酒意襲來,很快沉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漸漸夢魘又襲,她緊了身子,極是不安,翻了個身。
那美人榻狹仄,她又臥于外側,身下本就局促,一個翻身,半邊便就空在榻沿之外,好在她反應極快,腦未清醒,身子便就有了自我保護反應,下意識地伸臂便要抱住床沿,奈何出來太多,竟抱不住,半邊身子一下沉了下去,迷迷糊糊正以為自己這下要摔了,忽然身形一頓,身下仿佛有什么東西迅速趕到,穩穩地接住了她。
她徹底醒來,睫毛微動,慢慢睜開眼睛,意外地,對上了一雙正俯視著自己的男子深沉眼眸。
竟是束慎徽回了,她落在了他的臂抱之中。
她吃了些酒,睡得便沉了些,也不知他是何時回的。看這樣子,大約是他方才就一直站在榻前,搶上來接抱住了,免她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