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起來吧太妃叫殿下進去了”
束慎徽肩膀微微動了一下,從地上慢慢地起了身。
跪得太久,剛起身的時候,他站立不住,莊氏慌忙伸手,一把攙住了他,又大聲叫人過來同扶。
劉向便等候在庭院之外。半天過去了。他透過那道虛掩著的門的縫隙,早看見攝政王跪在庭前臺階下的背影。他怎敢入內,只作不知,在外徘徊,焦急等待。終于等到里頭有人出來了,見狀,心口一提,待要奔進去,那扇門后已匆匆搶出來幾個太監和宮女,扶的扶,揉膝的揉膝。
劉向止步,退了回去。
束慎徽閉目,立了片刻,待腿腳的麻木漸漸消去,低頭朝莊氏點了點頭,隨即脫開扶持,邁步登上臺階,走了進去。
莊氏緊緊跟隨,替他引路,又從一個迎來的老宮女的手上接過茶盞,讓他先喝口水。束慎徽未接,徑直入內。
門開著,金色的夕陽從西窗里斜射進來,莊太妃就坐在一張矮榻上。束慎徽走到她的面前,再次下跪,恭敬叩首,低聲說道“兒子不孝,是兒子的錯,又惹母親生氣。請母親息怒。”
莊太妃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何錯之有”
束慎徽慢慢地抬頭,對上了座上的他母親投來的兩道目光。
他當然明白自己的母親為何不見他。那日她離去后,他和姜含元又留了下來。二人之間后來種種,她就算不能全部知悉,多少應當也是有所耳聞。
她是為姜含元懲罰他。
從那個和她徹底決裂的狂風暴雨夜后,到現在,這幾個月的時間里,他表面看起來和往常一樣,忙忙碌碌卻又有條不紊地做著他身為大魏攝政該做的每一件事。然而他的內心卻極是壓抑,有一根弦,始終在緊緊地繃著。不過這根弦他覺得自己也是完全可以控制的。直到那日隨著姜祖望奏報的到來,那根弦驟然繃斷了。
全是他該受的,他愿意去受。
這施加在他身體上的苦和痛,隱隱仿佛正合了他的心意,能換來他內心的些許的釋放。
然而此刻,當他聽到他的母親問他,錯在哪里,心中竟然一時茫然,不知該從何說起。
那個雨夜過后,他憤怒而失望,或者,也未必不是夾雜了幾分他絕對不會承認的無奈和怨艾。而種種的心緒,從收到姜祖望的奏報的那一刻起,便全都不再重要了,他的心里只剩下了懊悔和擔憂。他懊悔那夜自己不該一時失了心瘋地去試探她。明知不會有如意的結果,他竟還是去做了。
倘若那夜他忍了下來,就當什么事都無,直接告訴她那個和尚的身份疑點,那么現在,縱然隔著關山之遠,至少她的人,還是他的
他本應當謹守當初娶她時的想法。那時他將新房設在繁祉院,就是為了想給自己保留一處他最后的能夠獨處的所在。若是情勢一直允許,她也沒有異議,那就和和氣氣舉案齊眉地和她生活下去。
如今事情成了這樣,非要說錯,就是錯在他那夜沒有忍住去試探了她;錯在他被她迷住了;錯在他太在乎她,希望她比現在更多地喜歡他,像他一樣地,心里有他,只他一個人,而不是她和他同床共寢,醉夢里卻還有別的什么人。
然而此刻,他卻不能和母親訴她的不是,那些她加諸給他的折磨。她嫁了他,夢里是別人;她因為他處置了那個人,反應激烈,甚至下跪斷發。
他有何資格要求她如此就因他當初是為了大魏而娶了她
他慢慢地又閉緊了唇,只覺手掌心突然又抽痛了起來,痛得厲害,幾乎要叫他無法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