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別的人,就連方清,也覺漸漸看不懂攝政王了。
從前高賀一黨興風作浪,詆毀他意圖以戰養功,圖謀不軌,方清只覺荒唐。他堅決認定,攝政王不是那樣的人。
然而現狀,卻壞到了如此的地步朝廷如若攝政王的一言之堂,他本人似乎對此也完全無意遮掩。與此同時,少帝或是被他當日斬殺朝廷重臣的舉動給嚇住,他就此消沉,身上再無半點少年君王當有的鋒芒和銳氣。
一切他都看得明明白白。
他擔憂不已,為此,先是私下找過賢王,想探聽賢王對此的口風。然而賢王報之以沉默。隨后他不得不在攝政王面前開口,婉轉提醒他這樣下去的惡果。
以攝政王之明,不可能聽不懂他的勸誡。然而他卻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當時聽罷,一笑置之。
至此,方清也不得不開始懷疑,攝政王是否真的另有所圖。等到北方戰事獲勝之后,他取少帝之位代之,只是一個遲早的問題。
他就此也沉默了下去。朝堂里再沒有半句雜聲。提及戰事,言必稱勝。提及女帥,更是夸耀功勞,無一例外。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了前段時日,隨著晉國復立這個消息傳來,除了必要的聲討之外,另外一種聲音,也開始不脛而走。
那是流言蜚語。
也不知是從哪里起的頭,竟有傳言說當今的大魏女帥,亦即攝政王妃姜含元竟和那晉室余孽皇甫容牽扯不清,二人關系匪淺,說他還是無生之時,西行歸來,消失了幾年,那幾年,人便落腳在了云落城,而姜含元明知他的身份,卻隱瞞不報,不但如此,還收他做了面首。此事,云落人人皆知。
如今無生還俗,投靠北狄,復立故國,借他昔日的名望蠱惑北方晉人,和大魏為敵。且不說她是否會因私情而有通敵之嫌,光是這件事本身,追究起來,她便罪責不輕。
自然,朝堂里,在重壓下,無人膽敢就此發半句的聲,表面依舊平靜如常。
然而民間,這個消息卻在瘋傳。
世人或不乏善良和正義,卻免不了愚昧,聽風便是雨,永遠都是人云亦云,一次又一次地被流言席卷入內,周而復始,樂此不疲。這回還是男女風月之事,本就為人所津津樂道,更不用說這傳言當中牽涉到的幾人又是如此身份。一時滿城風雨,消息傳到后來,添油加醋,不堪入耳。
蘭太后自然也早就聽到了這個傳言,總算是長久以來絕望灰暗壓頂下的一絲安慰。
她也知,高賀一死,蘭榮便只能保身,兒子手里那一道遺旨形同無物。以束慎徽如今對朝堂的掌控,風評再如何惡劣,一時恐怕也是難以改變現狀。
不過,無論如何,算是能出一口惡氣。
不但如此,姜含元和那晉室余孽的風流韻事,如今世人皆知。不管束慎徽表面如何云淡風輕,這勢必會對他和姜含元的關系造成影響。
只要這兩個人不和,對兒子就是好事。她恨不得這風頭越大越好。
李太妃當日跌仆醒來之后,半身不遂,太醫診斷卒中急風,如今情況漸漸有所恢復,但還是行動不利,說話含糊。
她是明帝那道遺旨的唯一見證人,蘭太后還盼望將來有天她能出來再次作證,親自用心照顧。午后睡醒,正要去敦懿宮里探望一番,聽到宮人的傳報聲入耳,道皇帝來了。
她心中一喜,待要迎出去,兒子已快步走了進來,屏退人,開口便問“長寧將軍和那晉室皇子的謠言,是否母后所為”
蘭太后對上兒子的眼,聽出了他話中的質問之意,一愣,隨即慌忙喊冤,連聲否認,“那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來宮中又到處是他耳目。母后怕惹他起疑,對你不利,如今連你那里都不敢多去一步,免得他以為你和你舅父私下交通。”撇清自己后,趕忙又替蘭榮也解釋了一番“也絕不是你舅父母后敢拿性命擔保他一心為為你,如今忍辱負重,只求暫時先得自保,何況他的身體,至今還沒養好”
她說完,見兒子看著自己不作聲,心里涌出一陣傷感,忍不住唉聲嘆氣“戩兒,母后真不懂了這事對咱們,難道不是好事嗎他連高賀都那樣殺了,往后會如何對付你,可想而知怎的母后看你卻好像還要替那姜家女子說話戩兒你莫忘了,她可是他那邊的人”
束戩沒等蘭太后說完,掉頭去了。
他走在宮道之上,漫無目的,心神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