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李恒突然輕聲呢喃,“她一定還活著。”
他輪廓深刻的面孔和前世的重合,一樣的冷漠,一樣的陰戾。
平靜的語氣下是歇斯底里的瘋狂。
姚玉娘望著他,心底發寒,驀地從狂躁中冷靜下來,前世謝十九死后的情景浮現在眼前,恐懼像一只手,狠狠地攥住她的五臟六腑,一把捏碎。
他寧愿對著慢慢腐爛的謝十九,也不想多看她一眼。
她沒有贏。
所有怨毒都泄了勁,姚玉娘似一團泥,癱軟在地上。
片刻后,孫宗聽見里面傳出幾聲連續的輕響,進屋拖走姚玉娘。
李恒沒有殺姚玉娘。
姚家人急于撇清和姚玉娘的關系,已經對外宣稱她病重,不久后應該就會傳出她的死訊,他試探出姚玉娘知道多少東西,可以毫無顧慮地殺了她,但是殺了她,這世上就沒有其他人可以證明他妻子的存在。
護衛重新點了支蠟燭。
燭火照亮屋子,照在李恒臉上,他微垂的雙目依舊沉黑黯淡,沒有一絲亮光。
肩上的傷隱隱發疼,謝蟬輾轉反側,睡不著覺,索性豎著耳朵聽正院那邊傳來的動靜。
離得實在太遠了,她只能聽見馬蹄聲和院門開合的咯吱聲響。
不知道李恒派去找張鴻求證她身份的人什么時候能回來。
她想謝嘉瑯。
很想很想。
于莊縣。
陰雨天氣反反復復,土路幾乎被泡爛,泥濘難行,頭頂時不時傳來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巨響,雨水淋漓下松軟的泥石傾瀉而下。
又下起了雨。
雨水交織的夜幕下,一支隊伍行色匆匆,在山間小道上艱難地跋涉著。
他們都穿著避雨的棕櫚皮蓑衣,頭上戴斗笠,但是一直在雨中趕路,還是被淋濕了。
沒有人停下腳步,一側是光禿禿的,隨時會被雨水沖刷下來的陡峭山坡,一側是水流湍急,水位不斷上漲,不時濺起丈高浪花,浪聲震耳欲聾的北河支流,黑暗中,只有腳底下一條崎嶇泥濘的羊腸小道,踏錯一步就可能滾入波濤葬身魚腹,他們不敢分心。
天亮前,隊伍終于翻過高山峻嶺,抵達于莊縣。
所有人沖下山坡,有人靠在路邊大口喘氣,有人跪倒在地,狂吐不止,其他人沒那么狼狽,但是腿肚都在打顫。
主簿吐出幾口酸水,渾身散架,每一塊骨頭都移了位,沒有不疼的地方,忍不住罵罵咧咧起來。
旁邊的人小聲提醒他“謝大人也和我們一樣。”
主簿的罵聲戛然而止,抬起頭,朝遠處望去。
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從雨幕中走來,陰沉的光線照在他臉上,鋒利如刀的濃烈眉眼,連著幾天爬山涉水,蓑衣下的袍子和其他人一樣滾滿泥水,神色略顯憔悴,不過氣度仍然沉穩。
老成之風,千里之駒。
主簿看著年輕人,把抱怨的話咽進肚子里,謝大人是他們的上官,和他們吃一樣的干糧,冒著同樣的風險一起翻山越嶺,上官都沒叫苦,他還是省點口水吧。
謝嘉瑯看了眼山下佇立在雨中的于莊縣,吩咐“找個避雨的地方,吃點干糧,休息半個時辰,接著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