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入群山之間,驛站內陷入幽暗,唯有火塘前一片晃動的紅光。
暈光映在書卷上,字跡模糊不清。
“公子,天黑了,回屋休息吧,九娘說夜讀傷眼睛,您別把眼睛熬壞了。”
青陽勸道,謝蟬格外在意夜讀費眼睛的事,一次次叮囑他記得督促謝嘉瑯,他當時可是拍胸脯保證會督促公子的。
謝嘉瑯合上書卷。
其他貢士圍在火塘邊高談闊論,文宇也擠在其中,看他起身,招手要他一起,他搖搖頭,到樓上洗漱睡覺。
青陽抖開被褥鋪床。
謝嘉瑯問“鋪蓋行李里,還有哪些是九娘親手做的”
青陽仔細回想,道“還有公子佩玉的彩絳,棉的厚襪子,一條松竹紋的革帶”
謝嘉瑯靜靜地聽著,“以后九娘做的東西不要拿出來。”
青陽呆了一下,猛地拍自己的腦袋“是我疏忽了九娘現在是大姑娘了,親手做的東西不能隨便給人用,公子,我記住了。”
窗外風聲凜冽凄厲。
謝嘉瑯看著青陽將那只青色手籠收進匣子里,出了一會兒神。
心底那絲莫名的,淡淡的不悅,慢慢散了。
青陽把謝嘉瑯寫好的信交給驛站小卒。
這封信送到謝蟬手里時,窗前噼里啪啦一片脆響,天氣陰沉,刮下來一陣陣顆粒狀的雪霰。
謝蟬抱著暖爐,坐在榻上慢慢看信,案幾另一頭,謝六爺歪在枕上,也在看信。
謝嘉瑯給他們的信是分開寫的。
謝蟬看完信,好奇地探身去看謝六爺手上的信紙,“阿爹,長兄在信上和你說什么了”
謝六爺眼皮一跳,啪的一聲把信紙按在胸膛上,“你大哥寫給我的信,你不能看男人間的事,不能告訴你。”
謝蟬笑著白他一眼,“不看就不看,我寫信問哥哥,哥哥會告訴我的”
她讓進寶磨墨,鋪開紙張,提筆給謝嘉瑯寫回信,估摸他現在肯定過了唐州,要他記得添衣。
謝六爺悄悄松口氣,也提筆寫回信。
謝嘉瑯在信上問他周大舅那邊的事,他回說已經處理好了,有人看著周大舅夫婦,他們不敢鬧騰。
這些事不能讓謝蟬知道,她是他的寶貝女兒,一輩子都是,沒必要告訴她身世,惹她傷心。
雪霰連下幾日,天氣越來越冷,夜里,寒風卷過空曠的庭院,嗚嗚作響。
這日一早,謝蟬披衣起身,窗紗上一片雪白,亮得刺眼。
昨晚落了一夜大雪,院中堆銀砌玉,積雪盈尺。
十二郎帶著丫鬟小廝,興奮地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
謝蟬吃過早飯去外書房看賬目,火盆剛燒起來,冷颼颼的,算盤珠子又冰又涼。
進寶拿著帖子進來道“九娘,張家人來送節禮,來了兩位貴公子,六爺親自迎到前堂去了,六爺請九娘過去。”
張大人管昆州那邊進貢的事,幾乎每個月都有張家人來往于昆州和京師,張夫人常打發他們順路到江州看望謝蟬。
謝蟬放下算盤,回屋換了身見客的衣裳。
“是張家哪一房的郎君”
進寶答道“一位是張九郎,一位不姓張,是張家親戚。”
前堂里傳出客氣的說話聲,謝六爺面對貴家公子不太自在,腰背挺得比合族祭祀時還要筆直端正。
丫鬟掀開簾子,謝蟬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