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手里拿著酒杯,瞥一眼李蘊,“蘊娘,怎么哭了”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李蘊身上,她嚇得心驚肉跳,渾身顫抖,想起李恒教她的那些話,哆哆嗦嗦地嗚咽“我我我想阿娘了”
吹奏聲停了下來,殿內靜得落針可聞。
眾人都垂下頭盯著自己的酒杯看。
皇帝沉默。
一旁的王美人眼珠轉了轉,起身走到李蘊身邊,替她擦淚,愛憐地道“蘊娘是個孝順孩子,她生母早逝,生下她沒多久就走了,我記得忌日就是下個月吧好孩子,難為你記得你母親。”
她刻意不提崔貴妃,輕飄飄就把話題轉到李蘊的生母身上。眾人悄悄舒一口氣,出言安慰李蘊。
李蘊被王美人摟在懷里,緊張得直顫,還想開口,王美人夾起一塊糕點喂到她唇邊,“蘊娘,別傷心了,你母親要是看到你現在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一定很欣慰。”
一直到宴散,李蘊沒再開口。
皇帝起駕回勤政殿,李蘊起身跪送,臉上仍有淚痕,皇帝看都沒看她一眼。
李蘊失魂落魄地去冷宮看李恒。
李恒上次打斷腿骨重新接,再次發起高熱,數日不退,太醫都說他可能不行了,稟報皇帝,皇帝下令,讓準備告老還鄉的太醫令親自為李恒診治。李恒活了下來。
張鴻覺得自己險些害死李恒,嚇得半條命都沒了,愧疚之下更賣力為李恒說情。
張家老太爺知道后,找了個借口把他調去其他地方任職,禁止他再去冷宮。
現在,李恒只能從李蘊這里得知外面的消息。
李蘊是崔貴妃養大的,帝后的掌上明珠,從小奴仆簇擁,被人奉承著長大,沒吃過苦頭,沒什么心機城府,幫不了李恒什么。
她啜泣著道“皇兄,我真沒用,父皇看我一眼,你教我的那些話我都不敢說了。”
李恒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搖搖頭,示意沒事。
他早猜到會是這樣。
李蘊是高貴的公主,崔貴妃不是她的生母,崔家覆滅,她仍然是公主,受到的沖擊不大,至少不像他,被人奚落踐踏,而且隨時有性命之憂,她沒有親眼目睹生母慘死,沒有體會過從云端墜落至塵泥的滋味,不懂自尊被碾碎、垂死掙扎、任人魚肉的絕望,也就不會孤注一擲地去廝殺。
夢里,那個在宮宴上當著所有王公大臣、皇室宗親的面哭泣的人,是他的妻子。
皇帝大怒,問她為何垂淚。
她低頭擦淚,起身謝罪,從容地道“兒無狀,望陛下恕罪。前幾天是郎君的生辰,那天郎君想吃獅蠻栗子糕,卻吃不著,方才兒看到宴席上的獅蠻栗子糕,想起此事,一時失態了。”
皇帝凝眸看著她,宴席上的人大氣不敢出一聲。她跪在御案前,一動不動。
后來,皇帝命人給李恒送一盤獅蠻栗子糕,斥責太監總管疏忽皇子。
總管慌忙告罪。
她在宮女的簇擁中回到宮室,眼睛哭得紅紅的,等對李恒噓寒問暖的人都走了,把一雙手塞進李恒的手心里,一臉后怕的表情。
李恒握著她的手,她掌心冰涼,有很深的指甲痕跡。
“你自己掐的”
她點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圣上問我話的時候,我都快嚇死了。”
李恒捧著她的手,低頭,冰冷的唇印在那幾道鮮紅的掐痕上。
她紅了臉,手指輕顫。
李恒回過神,立刻松開了手。
夢醒后,李恒還記得夢里唇落在她掌心的觸感,柔軟,細滑,微涼,她常做針線,還要照顧他,手指頭上有細小的傷口。
他想好好捧住她的手,讓她暖和起來,可是夢境忽然變得冰冷幽暗,掌中的手也突然冷冷地抽走,她轉頭離開,背影決絕。
“李恒,我不想再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