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
“那就當我的仆人吧。”梅問情自然地道,“我救你一命,按理說,你這條命其實是屬于我的。對不對”
“挾恩圖報。”饒是賀離恨非常想裝,也沒能裝得下去,他吐出這四個字,撇開眼神,“為人輕佻。”
梅問情有一個名士的名頭,可天下名士多是性情古怪,她混在其中,有幾分輕佻懶散,不夠莊重,倒也不足為奇。
梅問情沒把他這兩句低語當成一回事“好了,賀少俠,那就這么說定了。”
“誰跟你說定了。”賀離恨道,“身為師者,私蓄男奴,縱然沒犯什么律法,總歸也不是什么好聽的事。”
“我管它好不好聽。”女人將掉落的書頁夾在其中,反手放回身后的書架上,然后從床畔的藤椅上起來,舒展了一下身軀。
她隨手拉緊了腰帶上的宮絳環佩,衣料往瘦削緊實的腰身上一裹,姿態隨性,像一只優雅又懶惰的大貓“衣服脫了,我給你弄點水洗澡。”
賀離恨方才看著她,聽著她腰側叮當作響的環佩晃了一下神,隨后才反應過來“現在我自己洗就行了,不用嘶”
對方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根本沒用力,只是放在那兒,那片撕裂的傷口就憋著勁兒弄疼他。賀離恨眼角泛紅,一口涼氣抽回來,痛得冒冷汗,喉頭到胸口都要結冰了。
她從上方壓下來,陰影籠罩在眼前“你就是這么行的”
賀離恨咬緊了后槽牙,忍住發抖的喘息。
他原本還真將這當成可以忍耐的皮外傷,但只是被這么碰到,就猝不及防地勾起五臟六腑的疼痛和虛弱,好像有什么東西硬生生地從他骨頭里抽出來殘余的仙道真氣還留在軀體里,往神魂里鉆。
梅問情屈起手指,指尖輕盈地搭在他肩膀衣衫的上方,觸感微不足道“賀少俠,最好多聽聽我的話。”
賀離恨驟然有一種仿佛被猛獸含著脖頸,舔著喉骨的錯覺。
他雙睫被生理性眼淚浸濕,緩緩地勻穩了一口氣,聲音發啞“梅問情不許這么突然地碰我。”
她笑了一下,然后收回手,抬指將對方外披上的兩根細繩一抽,外衣就落下來,露出整齊系到最上端的內衫。
“熱水沒涼之前,”她說,“我在旁邊的房間里等你,如果需要扶的話,叫我一聲,我就幫你。”
水霧彌漫。
劉瀟瀟前幾日剛給她敬愛的先生帶了一應洗漱用具,特意還為賀公子捎了一份全新的,比起“輕佻浪蕩”的梅先生來說,她這位弟子才是世俗意義上的、文雅體貼的正人淑女。
熱水溫度稍高,這屋子又顯得小,只開了一個窗縫通風。梅問情垂著眼眸,目光落在兩指之間,一團白膩膩的霧氣在指間繚繞著。
那是她剛剛從賀離恨身體里抽出來的殘余真氣。
清冽鋒銳、連綿不絕,傷他的人修為倒是很深厚,這團真氣要是留在他身體里,那這傷十幾年也好不了。她行善積德,隨手幫忙。
嗯,隨手幫忙,絕不是看他長得好看,也不是可憐他那張倔強又忍耐的臉。
那團真氣明明屬于別的修行者,可到了她手里,卻乖順如綿羊,任由她捏來捏去,隨意聚散。她很快就失去了興趣,任由這團氣息消散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