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掌柜戴著一張黑色狐貍面具混跡其中,她道“掛白燈籠,這么不吉利。”
“這是許州城的舊習,我在世方志異里看到過,許州城安全穩固、繁華富庶,城中從不禁止買賣,夜市極為豐富,一到了晚上就在攤位邊掛起燈籠,以示喜慶吉祥、生意興隆。”梅問情頓了頓,“但沒聽說是白燈籠。”
白色的紙糊燈籠怎么可能喜慶吉祥,總不能整個城池的人都是色盲吧胡掌柜這么想著,脊背一涼,悄悄問“有點邪門兒”
“月郎留在客棧是對的,這座城處處古怪。”賀離恨抬手按了按面具。他一身玄色金邊錦袍,墨發束冠,面具是梅問情給挑的,兩人是一對兒幾乎差不多的半臉惡貓面具。
“這樣看不見臉地交易,里面恐怕是一片渾水,怎么可能繁華富庶。”胡掌柜雖是狐仙兒,但對人類社會非常了解,“沒有規則只能是一盤散沙。”
三人順著人流一路向前,路途中也見到不少滿臉懵懂的“外地人”,或是警惕防備、或是傲慢自負,都是仗著有點本事前來參加天人大會的能人。只不過這些人不熟悉城里的規矩,東張西望暗暗打探,很容易暴露身份。
滿街的紙燈籠晃出蒼白的火光。
原本的許州城應該有城衛維護治安,而走了這么久卻完全沒看見城衛的影子,反而是一面一面的鼓擺在街道兩側。
“你們有沒有感覺這溫度不對。”梅問情忽然問。
“確實不對。”賀離恨道,“太冷了。”
白天的時候,許州城雖然冷清,但陽光普照,一件單薄衣衫足矣。此刻夜色微涼,三人均加了外袍,居然越走越能感覺到些許刺骨的寒冷。
梅問情道“看來你和我的猜測所差無幾,許州城已經是她蝎娘娘的地盤。這條道,自然也不是為了人準備的。”
這股寒冷越來越濃重,伴隨著越來越濃郁的夜色,夜市的繁華在眼前漸漸變化,那些老實本分的商販仿佛慢慢變了模樣。它們的面具之下的臉開始不規則起來,四周的商品活潑地脫離了貨架,化作一根根組成商品的線條,仿佛從實物壓縮成了紙上的畫一般,長了腿似的跑過來。
那些線條化成一條條繩子,停在了離梅問情幾人不遠處,對著一個慌張后退的外地人。
在街道兩旁的鼓里傳來跟蝎尾鼓童一模一樣的聲音,童聲嬌嫩“這是食材這是食材”
下一瞬,不知道哪一面鼓砰地一聲響了一下,那商品化成的“活繩索”就將那人捆住,那人倒地掙扎著,被繩索拖拽著繼續前行。
這些線條蹦蹦跳跳地向前,停在了街上的“顧客”面前,一時間,看似熱鬧的景象陷入此起彼伏的尖叫和罵聲當中,當然也有自以為有些能力的人拿出了符紙木劍,只不過這些東西在鼓聲和線條面前,幾乎不堪一擊。
如此紛亂場景里,也有一條漆黑筆直的線條“游”了過來。它翹首以待,旁邊的鼓聲對著賀離恨緊隨而起“這是食材這是食”
刀光揚起,一線冰雪般的鋒芒折射而下。
漆黑的蛇刀穿過地面,將這線條釘在了地上,那活線條被魔氣壓制,極力掙扎之時,賀離恨反手拔刀,連帶著刀鋒上的線條一起挑起,捅穿身旁最近的一面鼓。
鼓面嘭地一聲被捅個對穿,鼓童的聲音驟然消失,像是被活活地摁死在嗓子眼里。
“啊,好兇。”梅問情嘴上這么說,眼睛里卻滿是笑意,隨后,她微微靠近道,“原來這些人也不全是酒囊飯袋。”
賀離恨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到一個戴著斗笠的女子屈指成爪,那手居然瞬息間生出鱗片和尖爪,攜帶著風雷般的氣息將活線條絞成碎片。
“這也能被當成食材那蒙面女看來也沒什么眼力。”狐仙兒也湊過來道,“連我都看出來了,這不就是江女降臨嘛,梅先生,咱要不上前問問她歸屬那道川、那條河”
“這不是江女。”梅問情望著她的背影,思考著道,“江女大多有廟,身上總沾點香火氣,她身上沒有味道,不食香火。”
胡掌柜愣了愣“敢情這天人大會是真熱鬧”
整條街上的“食材”有九成九都被活線條和鼓聲捆綁起來,捆起來向前拖拽著。舉目望去,四周冷冷清清,僅剩的幾人都能望見彼此,同時,一道令人骨縫發冷的鑼聲猛地一響。
鑼聲伴隨著洪亮的嗓音“請貴客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