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離恨讓她說得噎了一下,他顧忌傷口,有點不自然地低下身拾起那張插畫,再扶了一下桌沿兒,看都不看一眼內容地遞過去。
梅問情也沒抬頭,探手隨意一接,書頁連同他的手腕都掐在掌中,兩根手指給探了探脈“還行。”
這似乎是允準了。
賀離恨計算著復原的時間,又想到自己死不見尸,那些老仇家未必就真能寬心,雖然人間紅塵尋人是大海撈針,但耽誤久了難免出事他思索片刻,又抬頭看了一下梅問情這若是連累了她,總歸不好,就算要養傷,也得另尋個無人的所在。
他這么一抬頭,卻正好對上女人的眼眸,那雙黑漆漆、寒沁沁的雙眼只跟他對上一剎,隨后就錯覺般地舒展來,如抽枝伸展的嫩芽“你這一個人闖蕩江湖,膽子還挺大。”
賀離恨道“有時候逼到一個份兒上,膽子小的,就都死掉,化為塵土了。”
梅問情微笑著表揚“哎,好兇啊。”
這么一句評價,都聽不出來是正面的,她居然還講得像是夸獎似的。賀離恨頓了頓,接話“我是個沒有感情的殺手,若日后我能養好身體,你有了想殺之人,我可以幫你。”
梅問情道“若是養不好呢”
賀離恨愣了一下,他沒有太過思考這個可能性,就如同此人的性格一樣,他從不認為自己的任何低谷期是爬不起來的。如果這么容易就一蹶不振的話,大道參天,他早就死了,連修真問心,便都不配。
“那就”
“那就當我的仆人吧。”梅問情自然地道,“我救你一命,按理說,你這條命其實是屬于我的。對不對”
“挾恩圖報。”饒是賀離恨非常想裝,也沒能裝得下去,他吐出這四個字,撇開眼神,“為人輕佻。”
梅問情有一個名士的名頭,可天下名士多是性情古怪,她混在其中,有幾分輕佻懶散,不夠莊重,倒也不足為奇。
梅問情沒把他這兩句低語當成一回事“好了,賀少俠,那就這么說定了。”
“誰跟你說定了。”賀離恨道,“身為師者,私蓄男奴,縱然沒犯什么律法,總歸也不是什么好聽的事。”
“我管它好不好聽。”女人將掉落的書頁夾在其中,反手放回身后的書架上,然后從床畔的藤椅上起來,舒展了一下身軀。
她隨手拉緊了腰帶上的宮絳環佩,衣料往瘦削緊實的腰身上一裹,姿態隨性,像一只優雅又懶惰的大貓“衣服脫了,我給你弄點水洗澡。”
賀離恨方才看著她,聽著她腰側叮當作響的環佩晃了一下神,隨后才反應過來“現在我自己洗就行了,不用嘶”
對方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根本沒用力,只是放在那兒,那片撕裂的傷口就憋著勁兒弄疼他。賀離恨眼角泛紅,一口涼氣抽回來,痛得冒冷汗,喉頭到胸口都要結冰了。
她從上方壓下來,陰影籠罩在眼前“你就是這么行的”
賀離恨咬緊了后槽牙,忍住發抖的喘息。
他原本還真將這當成可以忍耐的皮外傷,但只是被這么碰到,就猝不及防地勾起五臟六腑的疼痛和虛弱,好像有什么東西硬生生地從他骨頭里抽出來殘余的仙道真氣還留在軀體里,往神魂里鉆。
梅問情屈起手指,指尖輕盈地搭在他肩膀衣衫的上方,觸感微不足道“賀少俠,最好多聽聽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