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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德國華沙。
第一縷晨曦降臨華沙孤兒院的臺階時,圣勞科奧赫斯將一封信遞給了休斯頓。
那時戰爭剛剛開始,年僅十八歲的休斯頓洛被奧赫斯接回了孤兒院,他坐在禮堂的第三節臺階上,頭發被風吹得亂七八糟,一張來自美國的征兵表格揣在外套口袋里,被他手心的汗水浸濕。
“你一直埋怨我不讓你參軍,”奧赫斯院長說,“讀讀看。”
休斯頓把折疊的信封展開。
比起一份信,那更像一張工作合同。上面只是含糊地說工作內容是“處理戰備”,并且“時有風險”。
“你想好了嗎”
休斯頓點點頭,他伸展膝蓋,褲褶捋成了一條完美的直線,放在大理石上的手捏得緊緊的。一想到整個歐洲可能淪陷,他就感到一陣喘不過氣的憤怒。
他的養父,雅克布艾森哈特是一戰的老兵,因傷退役后仍然擔起了整個家庭的重任,那強烈的責任感和浪漫的英雄主義流淌在他的生活中,連帶著他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孩也顯得與眾不同。
如果有什么是休斯頓確信的,那就是他會至死不渝地和納粹抗爭到最后一刻。
就在這時,大地突然震動了一下,那張薄薄的紙從他的手中飄落到草坪上。
休斯頓蹲下身,想要去撿,卻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一聲轟隆巨響,震得他的腦袋都在不停嗡鳴。
他抬起頭望去,看到了一生也難以忘懷的場面數不清的轟炸機從頭頂的天空掠過,機翼在陽光下閃著銀白色的光輝,它們所到之處,幾百噸的爆炸彈和如雨點般傾斜而下,建筑物轟然倒塌,淪為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
“告訴我,你真的不害怕嗎”奧赫斯院長撿起信封問,那雙墨綠色的眼眸深邃無比。
“沒有什么好怕的,”休斯頓露出一個笑容,“我從不害怕死,我只害怕死得毫無價值。”
他盯著晃動的火焰,對納粹德國的仇恨伴隨著爆炸聲在心里滿滿凝聚,臉上的笑容卻有種不符合年齡的固執。
“你瞧,這就是為什么我不愿意讓你上戰場,”奧赫斯把信封重新塞到他手里,“你太天真,太沖動。我負責任地告訴你,如果你真得什么也不怕,死亡很快就會找上門來。”
而實際上,當死亡真正來臨的時候,還有好幾十年的時光。
“我不怕死,”休斯頓重復道,“在戰爭中,沒有什么是長久的。”
不遠處又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很多人因此死去,死在廢墟里,死在通往集中營的列車里,包括他的養父一家。
休斯頓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前,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是如何鮮活地在自己的胸腔里跳動,他感到一陣遲疑的戰栗。
當奧赫斯院長的眼睛毫無預兆地再次朝他投來時,休斯頓幾乎窒息了一下,那雙眼睛里有種悲傷,令他的心忽然以難以名狀的方式揪在一起。
“去打信封上的電話,會有人聯絡你,”院長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轉,“我希望,你不會后悔今天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