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風吹來遠處雨云,大片大片的雨水,傾倒在這十方浩浩汪洋之上。
萬善關天云翻浪,雷暴風動,大水早就沖毀了堤壩和關卡,吞沒掉了沒能及時帶走的糧食和瘦馬,以及跟在軍隊最后的人。
林耀心中郁結,他立在山崗上,腳下的土地大片斑駁,近似荒土,饑餓的人將這里的草皮都快要啃食光了。
他望著遠處極淡極淡的城樓,強烈涌動的渴望,讓心里面的不得志變作了滔天怒意,越想越覺得胸悶狂躁。
這一連數日的大雨真的始料未及,將他們的步伐生生釘住,本想一路高歌,拿下佩封,進軍壽石,像一把銳利鋒刃,直入大乾最富庶的江南魚米之地,然后在最短的時間迅速建國封號,形成政權,與大乾相抗。
但人算怎敵天意,美夢還沒做完,就直接被一場滂沱不歇的大雨給兜頭澆下。
“將軍”馬聞澤叫道,從山坡下一躍邁上,抱拳道,“啟稟將軍,都準備妥了。”
林耀目光未動,看著遠處,問道“多少人”
“選出了三千多個,都為年邁和身有殘疾,已帶去隱蔽處了,其他人不會發現。”
林耀的眉頭輕輕的皺了起來。
馬聞澤觀察他的神色,又道“將軍,這個時候了,可不能心慈手軟啊。”
“嗯,”林耀淡淡的應了聲,眼眸微瞇,沉聲道,“殺吧,刀子快一點,給他們個痛快。”
“是”馬聞澤領命。
風聲呼號,高山連綿起伏,冰冷的半山崖坡外,傾盆如注的雨水忽從白練瀑布變為一條長長的血河,顏彩濃郁,從山上沖刷而下。
隨后,一具一具失了生命的軀體被拋擲下來,輕飄飄的,大雨里面好似縫制的布娃娃,跌入滿溢的溪澗,漸漸于大水中疊出一座小山丘來。
天上電閃雷鳴,云層積壓,凍骨的寒風刮過一座又一座大山,朝荒寂無人的更遠處吹去。
士兵們在瓢潑雨勢里直接以雨澆刀,擦過之后入鞘,歸隊離開,回去復命。
有人神情冷漠,有人神情凝重,有人不屑一顧,有人悲憤哀戚。
但亂世,別人死,好過自己死。
“嗯,”夏昭衣點頭,“快點。”
老佟沒辦法,只好將龐義的褲子扒了,露出了半個屁股,因為泡了水的原因,皮膚慘白慘白的。
他對這些倒不講究,畢竟一把歲數的人了,而且軍營里面也經常幫忙給別人的屁股敷個藥,還總是一大群大老爺們一起下河洗澡呢。
但眼前這個女孩,到底是個姑娘,老佟總覺得對她不是很好。
旁邊的趙大錢也覺得有些怪怪的,不過看到小女孩這么自若淡然,他便也不說什么。
夏昭衣在溫水里面倒了些藥粉,讓老佟用巾帕擦一下龐義的背部,她則轉身去另一邊鼓搗藥膏。
“哎呀”老佟擦了兩遍后叫道,“阿梨,整一塊都腫了。”
夏昭衣聞言微頓,說道“整一塊是多大范圍,僅僅是臀部,還是腰背也有”
“背上比較嚴重,屁股這也有。”
夏昭衣點頭,說道“那就是從高處摔落下來的。”
“高處”
“聯系腹上傷口來看的話,可能是城墻。”夏昭衣又道。
老佟愣了,朝龐義的腰背看去“佩封城”
趙大錢怒了“這是為什么”
夏昭衣垂眸,繼續處理手里面的藥膏,小手在里邊翻攪著糊狀,淡淡道“我說的也僅僅只是可能,等他醒來了問吧,你們把毯子給他蓋上,包的嚴實一些,繼續用溫水擦拭他手腳,他身子失溫,不能再凍到。”
“好”老佟點頭。
待藥膏弄好,夏昭衣讓趙大錢和老佟替龐義抹上,她則轉身去外面煎藥。
出來時,門口圍著的那些人已經散了,支長樂也離開了,小雨滴滴答答落著,很是清冷。
夏昭衣停下腳步,轉眸朝佩封城所在的天邊看去,目光悠遠。
良久,她收回視線,沉默的搖了下頭,抬腳走向前邊的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