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毓秀的回答是撇過臉,一言不發。水滴從她發梢滑落,顯得她蒼白又狼狽,黑衣女子咬牙,用力將朱毓秀摔到船板上,陰森森道“給臉不要臉,那就別怪我了。把人帶上來,給她點厲害瞧瞧。”
朱毓秀原本打定主意,她只當自己是個死人,無論這些人問什么她都不搭理。然而黑衣女子話中帶著些幸災樂禍的惡意,朱毓秀生出種不好的預感,緊繃道“你們要做什么”
伴著朱毓秀話音,一陣蹣跚的拖拽聲傳來。朱毓秀瞪大眼睛,尖叫著撲上前“你們住手有什么沖著我來,放開我阿婆”
朱毓秀雙臂被黑衣人抓住,她拼命掙扎,可是無法撼動分毫。朱祖母年老體衰,身體瘦的只剩下皮包骨,輕輕松松就被人提起來。人高馬大的黑衣侍衛松手,朱祖母撲通一聲摔在木板上,往常總抿得嚴嚴實實的頭發此刻耷拉下來,老態驟顯。
朱毓秀瘋了一樣尖叫,不斷像前方沖去,卻始終被控制在原地。黑衣女子見朱毓秀崩潰,終于露出滿意的笑,她拿起一柄皮鞭,慢慢繞在掌心,說“朱小姐不愧是朱大人的獨女,骨頭真硬,上了針都不肯說名單。不知道這位老夫人,是不是也像你們父女一樣,天生硬骨頭呢”
朱毓秀流著淚搖頭,不斷說不。黑衣女子已經將全部皮鞭都收在掌心,只要一揮手就能抽的人皮開肉綻。她陰冷道“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那個名單上都有誰,長什么模樣,被收在哪里。你要是再不說,那我就只能用鞭子招呼這位老夫人了。”
朱毓秀淚流滿面,哭著跪倒在黑衣女子面前,嗚咽道“求你,別為難我阿婆”
“站起來。”蜷縮在濕木板上的老太太突然狠厲出聲,她身材瘦弱,倒在地上只剩小小一團,但她的聲音中卻充滿了和她的體型不相稱的能量,聲音嘶啞,一字字像含著血在喊,“讀書人跪天跪地跪蒼生,從不跪叛徒。你爹死都不肯向這群人低頭,你怎么能丟他的臉”
朱毓秀眼中浸滿了淚,都呆住了“阿婆”
朱祖母板著臉,依然是那個固執、不好相處的老太太,她講著一口曲折的吳語,罵道“我知道你們想拿我要挾秀兒,我不識字,不拖累兒孫的道理總是知道的。”
朱祖母說完,忽然猛地一頭撞向柱子。她動作太突然,站在旁邊的黑衣人都沒反應過來。等他們匆忙上前,老太太已經軟軟栽到地上,額頭上頂著一個駭人的血窟窿。
黑衣人蹲下身試了試鼻息,緩慢地對黑衣女子搖頭。黑衣女子氣得狠了,不死心地試探脈搏、心跳,然而朱祖母確實已經死了。
朱毓秀瞪大眼睛,一動不動注視著這一幕。她忽然揚起脖子,像天鵝啼血,發出長長悲鳴。
“啊”
祖母平時連走路都要人扶,這次卻能一頭沖向柱子,可見她用了多大力氣,生怕自己一撞不死。
吾死,自決之,不須人也。
父親、祖母接連就義,她豈能獨活朱毓秀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然掙脫黑衣人束縛,也沖向旁邊的箱子。
然而朱毓秀離箱子遠,被黑衣人及時拉了回來,但她也撞得額角出血,頭一歪昏迷過去。一眨眼最重要的兩個知情人都廢了,黑衣女子惡狠狠跺腳,氣急敗壞地讓手下看押著這兩人,自己轉身去外面送信。
是她小瞧了這家人,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嬌小姐,一個一輩子沒出過蘇州城的老太太,竟然能讓他們接連受挫。黑衣女子知道自己罪責深重,她不奢望大人能饒恕她的錯誤,只希望另一條路一切順利。
客棧,酒過三巡,氣氛正酣。上面那么熱鬧,看守地牢的人光聽著聲音卻無法參加,冷落的格格不入。一個穿跑堂衣服的人提著食盒走到地下,他將碗放在桌子上,點頭哈腰說“各位大人辛苦了。這是上面的熱酒熱菜,幾位大人也趁熱吃一口吧。”
值守的人拒絕,但架不住酒香,他們也沒忍住喝了兩口。跑堂一臉討好地弓著腰,收好食盒,倒退著離開“不打擾各位大人執勤了,大人們先吃著,等一會小的來取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