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寶箏激亢的喚聲中,沃檀看向來人。
著身甲戴臂縛,前額開闊,濃眉剛毅。筆挺的腰板不難看出是習武之士,而面上皺紋形成的溝壑,則可看出其年紀應在五旬左右。
“是秦將軍。”胡飄飄在旁低聲“他去年底領兵對戰北齊,應該是剛班師回朝。”
秦將軍沃檀掃了兩眼,便是在公主府跟她打馬球那個,秦元德的爹
“舅父幾時回的”陳寶箏近身忙問。
見了外甥女,秦將軍的面色才和緩了些“今日剛回,準備往東安門去,正好路經此處。”
為將多年,注意力比常人要敏銳許多,察覺到視線后,秦將軍很快瞥向沃檀與胡飄飄。
尸林血海里走出來的人,如炬的目光帶著強烈的施壓感“她二人是”
“是六、”陳寶箏正想說六幺門,卻被一道綿柔的聲音急急打斷“是武行請來保護箏兒的”
插話的是被仆婢扶著的陳夫人,經了方才驚馬的陣仗,她已然嚇得面色煞白,渾身癱軟如綿。
然而秦將軍何等洞悉,立馬冷哼道“我早便說了,江湖門派行事詭詐素無底線,里頭一個個都是心術不正之輩,讓你們莫要與他們來往,到頭來你們還是沒有聽我的”
被當面罵心術不正,沃檀與胡飄飄俱是面無表情地在心里飛了個白眼。
滿眼偏見,小老頭脾氣還挺臭。
幸好秦將軍急著領兵去東安門,沒有留下來繼續發作。只走之前,他還不忘查一查這驚馬之事,看是意外,還是人為。
這位將軍走后,陳府個個都張羅著要回府,但陳夫人卻不肯。道是定好今日來還愿,倘使過門而不入,菩薩會見怪。
眾人勸之無爭,只得攙著她和陳寶箏進了寺里。
沃檀跟在后頭,面無表情地看這母女二人跪佛作揖,面容虔誠。
待拜完菩薩后,陳夫人要向寺中一位德孚眾望的長老請教些佛法,讓陳寶箏去寺中逛逛,略等她片刻。
佛法枯燥,陳寶箏自然樂得不跟。
她在那寺中四下里走動,沃檀與胡飄飄也就默默跟在后頭。
幾人閑散地走著,過會兒繞上處長廊,再于一扇花窗后頭,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見陳寶箏形容鬼祟,沃檀偏頭朝里打量一眼,認出那花窗后頭的,是蘇取眉。
再支耳一聽,是蘇取眉身旁的小丫鬟在為她鳴不平“幸好平宜公主疼您,后日帶您一起去王府,否則您怕是連王爺的面都見不到”
蘇取眉有些難堪“佟兒”
“小姐您別攔我,今兒個就算是僭越,我也要說上九王爺幾句不是”
那名喚佟兒的小丫鬟,嘴皮子真利索得很“小姐您張羅著給他母妃做法事,在他遇襲時又因護他而受傷,可他卻都不去府里看您一眼您對他掏心窩子似的千般好,他卻這般待您,委實是個沒良心的”
蘇取眉搖頭道“王爺身子抱恙,向來極少見客的,你莫要這樣說。”
“小姐啊那都是你給他找的借口罷了”那佟兒急得嘆氣“既王爺無心,您又何必要執著要奴婢來說,您就不該將一腔心思都放在王爺身上,不然,不然太子妃的位置,還輪得到陳府那個么”
“喲,陳府哪個呀”這話炸得偷聽的陳寶箏冷笑出聲。
墻后的主仆雙雙擰頭,見得陳寶箏后,蘇取眉的眸中霎時帶上一絲慌亂。
陳寶箏大喇喇地越過院墻,走到蘇取眉跟前,要笑不笑地問道“蘇姐姐這丫鬟,方才莫不是在說我”
未料她這般直接,蘇取眉定了定神“是我御下不嚴,寶箏妹妹莫要與她一般見識。”
“蘇姐姐確實御下不嚴,縱得這小賤婢膽大包天,背后就敢嚼人舌根子。”陳寶箏半點不客氣,睥睨著道“既是口無遮攔,便該把舌頭給割了,你覺得呢”
蘇取眉目光發緊“佛寺之地,怎可這般殘忍”
“佛寺之地,就可以在背后議論皇親了”陳寶箏咄咄逼人地嗤道“我方才可是聽了個清清楚楚,你這小丫鬟還對九王爺出言不敬。若報到府衙去,怕是當場賜死都有余吧今兒割她一條舌頭罷了,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