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好像……很不高興看見我。”季山青低下眼睛,睫毛輕輕顫抖起來,像一只被秋風吹得搖搖欲墜的蝴蝶。他或許現在的確是數據體了,但他這副被拒絕時忍不住傷心的樣子,仍然與以前一模一樣。“是你說,希望能讓我成為我想成為的生命形式……”
“對,我是這么說的。”
林三酒沒有抬頭看他,只試著想要將人偶師還沒裂開的皮膚按住,不再讓裂縫繼續擴展下去。她用繃帶試了兩次,不得其法,帶著焦躁和挫敗吐了一口氣:“我說的是,‘成為你想成為的’——我問你,你真的想成為數據體嗎?你真的喜歡這種生命形式?你希望自己以后也和它們一樣,漠不關心地將所有生命都看作數據,想怎樣操縱就怎樣操縱,只是因為你有這個能力?”
她沒有抬頭,自然也就看不見季山青是什么神態。見自己沒有得到回答,林三酒使勁閉了閉眼睛,又強迫自己專注于人偶師的傷勢;在這么幾句話間,他前胸的裂縫似乎又悄悄長了一些,像打開的拉鏈,露出了底下的黑暗。
在徒勞地噴了一些酒精以后,林三酒呆呆地望著那片漆黑幽深的裂痕,將自己的嘴唇都咬成了一片雪白。她根本沒有辦法救治這樣的傷勢,她連人偶師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就像是她連禮包到底在想什么都不清楚一樣,她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無力過。
柔軟的長發像水中游魚一般,伴隨著季山青的身影輕輕擦過了她的肩膀。
“姐姐,”禮包軟軟的聲音,帶著幾分鼻音響了起來。這里明明是不再用聲音交流的地方,她卻能夠如此清晰地體會到他撒嬌一般的顫音,說不定這也是最高神“眼鏡”的作用?
“你忘了,你許愿的時候,你想讓我保留下一切可以保留的東西。”季山青伸出一只手,潤澤粉紅的指尖在林三酒眼下揩拭了一下,收回去時濕漉漉地閃爍著水光。林三酒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不知不覺泛了淚意。禮包朝她一笑,紅唇嫣然:“除了所、有的物品以外,我還保留了我原本的意識和人性。”
林三酒望著他,微微張開了嘴。
季山青在說話時,另一只手也輕輕放在了人偶師胸前的裂痕處;在最高神“眼鏡”的幫助下,這一切都以林三酒能理解的方式呈現了出來。被他手指碰到的地方,頓時躍起了一方小小的、投影般的屏幕來;就像是有一個微型追蹤攝影儀一樣,在不知放大了多少倍的傷口間追逐著無數絲絲縷縷的黑色線條,將它們同步播放在屏幕上。
拔除黑色絲線時,季山青看起來竟然很像一個外科醫生。
“也、也就是說……”
一邊望著人偶師停止了開裂的皮膚,林三酒一邊結結巴巴地開了口。
“你雖然現在變成了數據體的生命形式,里面卻……卻還是以前的禮包?”
季山青一歪頭,忍不住笑了,像春花在清風里徐徐綻開:“有一點和以前不一樣,我現在已經沒有里面外面這一說啦,姐姐。”
這句話竟能給林三酒帶來如此大的安慰,連她自己也吃了一驚;就像是走進了一池熱水里一樣,她只覺得自己仿佛連筋骨都松弛了下來。與此同時,她卻又有些隱隱約約的傷感:禮包不能再和她一起走進下一個末日世界了。
最高神卻在這個時候冷不丁地打斷了她的思緒。
“喂,我在問你話呢!你難道是剛剛成為數據體的?”他似乎冷靜下來了不少,“你也和我一樣,是它們培養的子民之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