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林三酒臉上的神情實在太過強烈,名叫長足的裂口女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她口中噴出的氣息,頂得口罩鼓了一鼓。
“為什么……”林三酒結結巴巴地,費了半天勁才找到一個問題:“你身為墮落種,為什么會在一家食品店打工?等等,是打工吧?”
裂口女一雙與平常人無異的眼睛,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墮落種也要活下去啊,”它不以為然地說,“這家店給我提供食宿,讓我有宣泄欲望的機會,老板還常常不在;比起其他墮落種來說,我的這份工作已經非常不錯了。”
“宣泄欲望?”
它抬起套著手套的一只手——林三酒條件反射地緊繃起了肌肉——在空中像切割一樣唰唰地比劃了幾下。它動作極快,手掌暈成了一片看不清的虛影:“我們裂口女——噢,也有男的,喜歡將活人皮膚肌肉都片下來……0.1毫米的表皮層,我能片出數十片,雪一樣薄。要是有小孩子就更好了,那種尖叫聲很滿足。所以老板才推出了這種切片……你說什么?哦不,人肉的話,我片下來也不吃。”
它歪頭想了想,在這一瞬間,林三酒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在做一場荒誕得過了頭的夢——她站在人來人往的鬧市街道上,橘黃色的燈光灑滿肩頭,面對著一盒熱乎乎的煎奶包,正在聽一個墮落種聊它如何片小孩。
夢境也沒有比這更離奇的了。
“正因為我們是素食者,所以才會被你們進化人留下命來干活。”裂口女說到這兒,十分坦誠地擺了擺手:“我們墮落種一點也不喜歡你們進化人,這都是生活所迫。”
現在,林三酒連一個問題都找不出來了。不是她沒有話問,是疑問實在太多了。
半晌,她喃喃地擠出一句話:“但是……怎么會有人信任墮落種呢?”
“你不要這么驚訝,”長足向林三酒身后一個方向一指,“你要是不放心,去那邊的樓里逛一逛就知道了。你決定好了再回來,我只收你人類向導一半的服務費。不過,”它不忘收起那只紙盒,“奶包我先留下了。”
裂口女指的方向,是一幢白色的二層建筑。它外形光滑流暢,但與其他的建筑物一比,實在不算出奇。林三酒在門廊上排了一會兒隊,直到花錢買完一張票,才意識到自己即將要進的是一個什么建筑——“重建人生·碧落黃泉七十年回顧博物館”。
這個博物館的游覽順序是從從七十年前,也就是碧落黃泉剛剛迎來末日的時候開始的;它分為“病毒與防治”、“危險的副本”、“遺留的科技”、“廢墟重建”等等展區。她一開始不明白為什么長足會讓她來看博物館,直到她走馬觀花地走進倒數第二個展區時,才帶著驚訝停住了腳步。
“人與墮落種的歷史”,一張豎長牌子上刻著這一行字;一個人類進化者正站在門口打呵欠,她脖子上掛著一張工作牌,寫著“付費講解員”。
不過林三酒遞過去的紅晶,并沒有激發出她身上的敬業精神。
“您現在看見的是末日之初時,比較典型常見的幾種墮落種。”有意思的是,這個女孩剛一走動起來,二人身后就跟上了好幾個沒付講解費的進化者。“……在進化者控制住碧落黃泉中的病毒后,其中最危險的兩種都已經被徹底抹除了,您看,這是它們的標本。”
在裝滿了盈盈亮光的玻璃柜里,兩具似人非人的褐色軀骸正浸泡在光芒中;其中一具明顯是一個女性,因為它軀體上的性征器官已經膨脹到了觸目驚心、見之反胃的地步。另一個身體碩大,即使只剩下一層干皮蒙在骨架上,仍然如同小山一般——它變形的訂書機形頭顱上,那兩只黑幽幽的小小眼洞讓林三酒想起了以前在動物園見過的科莫多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