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吃完之后,蘇聞禹也沒有閑下來,轉身就去了三樓的畫室。
他算半個自由職業者,聽上去很自由,還允許居家辦公,但打工人始終是要工作的尤其是現在這種前途未卜的情況之下。
樹會倒,人會跑,只有錢財最可靠。
這次約稿的出版社是工作室的老客戶,內容是給小故事集配插畫,定位和方向都很明確,要求也清晰,溝通起來格外順暢。
故事的主題是暗戀。
蘇聞禹給對方看了試稿,立刻就得到一片驚嘆,主編姜姚直接拍板定了下來,連價格都不談了,按版稅支付報酬,對分成比例也沒有意見,甚至預定了之后周年刊的封面設計,還讓他隨意發揮。
“雖然只畫了背影,但從肩頸的線條,到手臂抬起的角度,再到發絲的弧度,每一個細節都經過了反復的打磨。”姜主編是這么評價的。
暗戀是一場專注的凝望,一種自帶濾鏡的美化,而在蘇聞禹的筆下,這個男人迷人而富有吸引力,好像會發光。
一直在身后默默地注視著,盼望他回頭,又會因為他突然的回頭而膽怯,這就是絕大部分暗戀者最真實的寫照。
“你一定很喜歡他。”她最后下了這樣一個結論。
蘇聞禹筆尖微頓。
他盯著屏幕上霍城的背影,嘴角輕扯,露出一個有點飄忽的笑。
坦白說,他從前其實是不懂什么是喜歡的,也沒打算弄懂。
從初中開始,他的學費是政府減免,生活費靠打零工。就算后來條件改善了一些,對他來說,能吃飽飯才是最重要的,哪有余力琢磨這些風花雪月。
可那個時候,一手帶他長大的奶奶常常在耳邊念叨“我年紀大啦,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成家的那一天,我們小禹以后要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快樂幸福地過一輩子。”
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之后,他只好一邊告訴老人家一定會長命百歲,一邊實話實說“我不想成家。”
一輩子的承諾是很重的,他的父母曾經也互相喜歡,可結了婚便一直在無休止地爭吵埋怨,后來雙雙躺在病床上,直到去世前都相看兩生厭。
也許感情就是這樣,不論開始有多甜蜜,到最后都是一地雞毛,在不斷的爭執中消磨掉彼此的耐心,變成難看的模樣。
奶奶聽了就笑“傻孩子,總會有那么一個人,你看到他,就想對他好,想跟他一輩子在一起,恨不得拿繩子死死綁住他,永遠不分開。”
這話乍一聽有點嚇人,可是話剛入耳的那個瞬間,他腦海中模模糊糊出現的,居然是霍城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
如果是和這個人,那倒是很好。
然后,他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原來這個就是喜歡。
蘇聞禹自嘲地一笑,晃了晃腦袋,把這些雜七雜八的回憶統統壓下,繼續在屏幕上飛快地勾勒。清晰的線條一點一點在上面鋪陳開來,逐漸形成漂亮精細的輪廓。
他做事的時候一向是很專注的,等到手頭工作告一段落,一天都快過去了。
落地窗外沒有晚霞,只有逐漸降臨的夜幕,秋雨蕭蕭,雨勢還不小,給出行增添了不少難度,而徐弈棋卻在這個時候上了門,手里提著東西,看起來風塵仆仆的。
“就算這個點過來,也沒有你的飯。”蘇聞禹先發制人,笑著揶揄他。
從大學起就一直眼饞他手藝,總想盡各種辦法蹭飯的徐弈棋覺得自己被刺痛,馬上嚷嚷起來“你請我我都不來,和霍總那塊大冰山坐在一起吃飯,我怕消化不良。”
“他不回來吃。”
蘇聞禹面上的笑容幾不可察地變淡了一點,長腿幾步邁近,“要不,我炒兩個小菜,咱們晚上一起燙個火鍋吧”
徐弈棋其實挺心動的,但想到晚上還有安排,只能忍痛拒絕“下次吧,我還有別的事,一會兒就得走,我今天是順路來給你送貨的。”
“喏。”他指了指地上的箱子。
“這么貼心”蘇聞禹半蹲下身,手微微用力,向上一抬,發現還挺沉,估計是之前托他買的書到了。
“辛苦你跑一趟,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行。”徐弈棋也不跟他客氣,還順手把一箱子書搶了回來,“就你這小胳膊細腿兒,我來吧。”
“要搬到哪兒”
“三樓畫室。”
“那敢情好,還能順便參觀參觀。”他早就對這個地方覬覦已久,二話不說蹭蹭蹭上了樓,東西一放,然后就興致勃勃地在里面轉悠起來。
等蘇聞禹泡好茶進來,就聽徐弈棋驚喜地說“聞禹,這些畫都被你裱起來啦看著真不錯。”
“什么畫”蘇聞禹不明所以地回頭,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頓時心頭一顫。
原來是這些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