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正給雞撒著食,偶爾有其他鳥雀飛來,她也向它們多拋了些。
“院里可曾養過其他活物”
“養了個黃毛大老貓,七八年了也不知怎得,可能是怨我照顧不周,自己跑掉了。”
山海又盯著牙印看了看,不像是貓留下的。
這會兒,老婦人弄來些干草,準備喂馬。阿鸞跟過去看,回來的時候,說馬兒好像很倦,像是昨夜受了驚。
不偷雞,不傷人,專門叼來死物戲弄人的,除了妖怪,想不出別的什么。
因為這宿飯的恩情,山海決定管下這檔閑事。
時近端午,凜山海向老婦人討了些雄黃酒。日暮時分,他將酒水星星點點地在正門前灑成一道半圓。為了防止妖怪嗅出酒氣,他又特意貼了符咒去遮掩氣息。人與普通的動物仍是聞得見,但這符對妖怪卻十分有效。
天黑下來,飯后,阿鸞帶著劍守在馬廄。她親眼瞧見山海只消一步便躍上了屋檐。她早知道,凜霄觀的弟子都是輕功了得。聽他的師兄弟說,山海豈止是“踏雪無痕”,即使從水面上掠過去,或是從積著淺塵的道上凌空而過,他也不會激起一絲波紋,或是亂了塵序。
只是礙于她的原因,他從來都是淡淡地走著。
也不曉得是真是假。他若果真那樣神乎其技,為何從不曾在自己面前顯露兩手,更別提教上二三了。
夜色在幾炷香的功夫后更顯得深沉些許。晚風冷得緊,阿鸞裹緊了衣服,眼直犯困。可就在這個時候,紅馬忽然發出刺耳的嘶鳴聲,雞舍了在頃刻間亂哄哄的。
阿鸞攥著劍,從馬廄里探出頭來緊盯著門口。她頭腦還暈暈乎乎,剛探出頭,便聽到一聲奇異的尖叫,說不來是什么動物。一個貓樣大小的黑影“倏”地越過門口,像是被什么燙到了,還冒著縷縷白煙,還扔下了什么東西。接著,山海的身影緊追上去,徑直從老婦人的屋頂上越到另一處較遠的人家上,朝著林子深處去了。
阿鸞覺得自己怕是睡糊涂了,山海何時有了如此迅捷的身手
驚訝之余,她仍抓著劍,背起草垛里的藥箱,順著那影子和凜山海的方向追去。在出院子前,她特意蹲下檢查了那小妖物扔下的東西,果真是只傷痕累累的金花鼠,腿還在動呢。
凜山海疾步似飛,身輕如燕,像是打出水漂的石子快速地掠過零散的屋檐,緊接著是樹干。他的步伐快而輕盈,踏在屋頂卻無一聲瓦響,踩在樹枝上卻無一片葉顫。
他追著那小小的影子,直到林子深處。
不知何時,夜深人靜的林地里漸漸漫起了輕飄飄的白霧。他察覺到,這不是瘴氣,但也無法解釋其原因,就好像這片霧是故意愚弄他一樣,要他找不出小妖物的下落。
他踏到地上,枯葉被腳邊無聲的風吹開了。
就在落地的一剎,林中傳來一陣渺遠空曠的琴聲。這琴聲就像這薄霧一樣,不知從何而起,只是在耳邊悠揚地蕩漾著。沒有肅殺的蕭瑟,也全無凄厲的訴求,只是一種難以言說的靜謐,在悄然之中安撫人心。
山海屏氣凝神,側耳傾聽,微微抓住了琴聲源頭的方向。
或者說,更像是琴聲的主人故意教他察覺。
冷風拂面,摩肩接踵的樹冠發出窸窣的響聲。細瘦的樹木之間透過無名的薄光,就像這霧、這琴音一樣,令人不明所以。婆娑的樹影被映在地上,他知道自己正向這光源移動。
他來到一處開闊的場地。
微光之間,竟有無數動物的影子。迎著淺淺的夜光,他依稀看到有梅花鹿在低頭食草,有對兒松鼠從一棵樹靈動地躍到另一棵樹上,還有兔子在空地上蹦蹦跳跳。甚至,一匹垂著尾巴的灰狼,也安靜地在這片琴音中徘徊。
在那些活物之間,分明是一個端坐著的、人的影子。
“是你”
“不錯,是我。”
是清涼又溫吞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