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琬知道。她只是難過,難過到無法釋懷。
“我沒有恨他。我就是想讓他爭口氣。我那時候覺得,他要是像我大師兄就好了。可現在唉,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就是、就是很亂,越想越亂”
“你大師兄難道對你不好”
“他曾經很好但都是表象。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一切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樣”
慕琬一個人憋了太久,突然遇上這樣一個知心的神仙姐姐,哀怨的心情傾瀉而出。她將雪硯谷當年的事、師父年輕時的事、師姐遇難的事、自己回谷中的事一一說了出來,毫無保留。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語調意外的平靜。她本以為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定是會細數一次,便想哭一次的。可是沒有,她像自己人生的旁觀者,慢慢地將這些故事捋順,撫平,緩緩傾倒在另一張干凈的紙上。
“唉,我以為我說完會哭的。”她輕聲說著,抬起頭看著高高的月亮,“可能眼淚在謠師姐懷里流干了。”
“唔也別這么想。”青女說,“這證明你比以前更堅強了。”
慕琬搖搖頭“堅強不知道。強不強的一點兒長進也沒有。我怎么就這么一事無成呢心理這樣麻木了,武功也沒什么長進。我平時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都不去想這些事。現在離了他們,這種糟糕的感覺一下子就涌上來了。”
“這很正常。人活在世,不都憋著一股氣嘛。”她溫柔地安慰她。“只是不曾想,不到短短一年,你初出茅廬,一口氣經歷了這么多大風大浪。”
“嗐,回過頭,才發現過去二十年,自己也傻乎乎地活在暗潮涌動間。”慕琬自嘲著。
兩人都不再說話了。她們抬著頭,一并望著清冷的月色。稀疏的星接連閃爍,像一只只小眼睛,與她們二人在一方寂靜中對視著。
“你呢”慕琬突然問,“你生來便是神女么”
青女的眸子向后翻了翻,像是在組織語言。
“我怎么說呢,差不多吧。我的確從未經歷過人類的生活,一直都是作為非人之物你們口中的神,或者妖那樣,度過千百年的時光。”
慕琬想起了晗笑,心里不知怎么有點愧疚。她反思了一陣,覺得自己那時說話是難聽了些。但她也不確定當下的內疚,是不是與讓自己淪落到這副模樣有關。她生氣還是有些生氣的,可認識這樣一位朋友,一位知己,也不算太壞。
“那你一個人孤單嗎”
青女愣在那兒,沒說話。
慕琬不知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還是說對方壓根沒聽見,她都不確定。青女兀自沉默了半晌,回她說
“也不盡然。人間總是有很多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我喜歡看著他們,看他們走各式各樣的路只不過這么問我的,你倒是頭一個。”
“啊,是嘛那冒昧地問一些,你大概多少歲了”
青女又笑了“這誰說得準呢。我想,自人誕生之日起我也有了意識。我在另一個地方,見證了人間的繁榮興衰,朝代更迭。不過當我真正來到人間,也不過是不到幾百年。”
“咦我以為青女的傳說,要更久遠的。”
“的確。傳說的出現,比我真正降臨于此,要早更多。對了,你啊,該不會是逢人都敢說自己家里的事么”
“我才沒有”慕琬有些急,“我又不傻。我只是覺得你是神女,是好人,才說這些話的。雖然當時凌師妹騙了我,搶了我的信。我沒恨她,也不打算指責她,可對人甚至是熟人的戒心,我還是該有的”
慕琬倒不是真對她毫無防備,比如黛鸞仿制了地圖的事,她就沒有說出口。但這也是因為那地圖還在阿鸞身上。若裝在自己這兒,她說不準真會掏出來給她看看,問問青女認不認得這路該怎么走。她也只是告訴青女云外鏡的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