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時的路回去,在村里還能找回車馬。只是,也許像我們來時一樣繞道沙漠與歌沉國,不是最好的選擇。”柳聲寒蹙著眉向他們闡述,“我依稀記得,按當初迦樓羅所言,如意珠所給予的護佑是讓九十九株五霞瑛,在此處返回香積國的路程中鮮活如初。我們不知他說的,是否是這里到香積國的最短距離。況且,我們已經在山中耽擱了好些時日。”
祈煥問“國母不是說,還有一條更近的路來著”
“似乎是說,直接來往兩地之間,要途經極寬闊的沼澤。”君傲顏回憶道。
“只能冒險了。迦樓羅已死,如意珠也碎了,這一趟要是白跑,再來都沒有機會。”白涯認同柳聲寒的觀點,“不從歌沉國繞,也不用再與那古怪的國師碰面。”
“怎么了,你也覺得她是個太漂亮的壞女人”祈煥玩笑道。
白涯沒有笑,他只是搖了搖頭“她是個讓我沒有好感的女人。”
“也對,咱遇到的這些個神,多少有點毛病。再說了,這花是異種,稀奇又好看。別給那小國君一瞅見,嚯,這么多漂亮花兒,全部扣下,朕玩夠了再說”
傍晚前,他們在山外的村落里找到了車馬,向先前收留他們的婦人表示了感謝。她大概有些驚訝于這些外鄉人的生還,這情緒卻也淡淡的,不大看得出來。
第二日臨行前,他們請婦人喊來了村里剩下的一些村民,告訴了大家鳥神已死的訊息。
“你們可以自由地生活了。”君傲顏認真地說,語氣里有種掩飾不住的高興,“不再有妖怪的規矩束縛你們,這里的人不會再莫名其妙地被傷害,被奪去性命”
奇怪的是,這些人的反應并不如他們想象的一樣激動,或如釋重負。他們都和那位好心婦人一樣,嘴里應著聲,表情卻很僵硬,很麻木,一個兩個都木訥地點點頭,似懂非懂。
那樣子很奇怪,直到白涯等人離開了很遠,依然耿耿于懷。君傲顏再回頭時,這座孤零零的小村莊已經是一個黑點了。她倒回了車內,嘆了口氣。
“你看他們笑得多開心啊。”祈煥揶揄道。
“大概是不太相信吧,我們畢竟是外人,來這沒兩天跑來告訴他們這兒的神死了。”白涯淡淡地說,“來了群外地人,改明兒給你說你們皇上駕崩了,你信”
“我不僅不信,還要打他一頓。造這種謠可是要掉腦袋的。”
“我猜他們早習慣了。”白涯的話依然直接得冷酷,“像那個白頭發小半妖的村里人一樣,自己將自己視作下等人,理應被奴役欺凌。他們自由不了。”
“他們總會的。”君傲顏試著爭辯,“總有一天他們會意識到,也會接受的”
“這些人的年齡也大了,或許,只是這么久以來的苦難,使他們對悲喜都遲鈍麻木。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活下去,余生也只能這樣活著了。”
柳聲寒以漠然得厭倦的語調總結。
神鳥之死,分明也是他們意料外的事。當下,誰都對此心照不宣。這算不上逃避,只是不合時宜。而這一切與他們都不再相關。松松散散的村落、神鳥圣堂、迦陵頻伽、迦樓羅所有危險與故事,都隨著車馬揚塵紛飛散去,落于身后。
逐漸地,天有些涼了。旅途中所見花草也似加深了色澤,卻仍生機勃勃,像竹簍里的五霞瑛一樣。偶爾有連綿的雨天,他們有時運氣好,能遇見零星的村落,暫且住下歇腳。越是深入荒野腹地,這樣的機會便越少了。馬兒拉著車在浸滿水的泥濘草地里跋涉時,他們甚至得冒著雨下來牽引,也減輕它們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