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君確乎是走遠了,按理來說,他已經完全來到了水域。但他并沒有下沉,而且每一步都輕飄飄地懸停在上面。有漣漪從他的木屐所觸及之處擴散,中央泛起冰藍的微光。緊接著,他邁出第二步,第一步離開了水面。只是這樣輕輕一點,冰霜就完全在水面上暈開,像是墨落入紙上,一滴一滴連成一片。
這場景如夢如幻,兩人都不敢貿然上前。
“你們愣著干什么”
霜月君回過頭,臉上還是那種寂靜的、泰然自若、近乎疲乏的表情。兩人邁開腿緊跟上去,抽出腳時冰花四濺。然后,他們又踩到堅實的冰面上了。
霜月君踏出的冰域是透明的,剔透明亮,散發出柔柔的光,比他本人的氣質溫和太多。只是用不了多久,冰面上就會蒙上淡淡的霧。霧像霜一樣能被察覺,只是更加細膩,這能令他們不那么容易滑倒。不知是不是霜月君有意為之。
走到某處時,螢火蟲們停下了,有些躁動地在某個地方原地飛舞,繞著圈,像是沒有聲音的一群蒼蠅繞在剩飯上。
三人不約而同地低下頭,想要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祈煥先用腳在冰上用力碾了幾下,但那些霧氣已經徹底霜化了。這么做,只是讓原本朦朧的地面變成臟兮兮的白。于是白涯單膝跪下,將一把刀傾斜,貼近冰面,緩慢地剔過去。冰面在高溫的作用下融化了薄薄的一層,露出晶瑩透亮的部分。
那是一張臉。
祈煥注意到白涯的刀微微抖了一下,他也蹲下身,想看清那是什么。說得更確切些,那不是一張人臉它曾經是。現在,它只是森森白骨,上端有兩個黑漆漆的窟窿。雖然有些傾斜,不過足以令人一眼辨認出那是什么東西了。
白涯忽然俯趴在冰面上,試圖貼得更近些。這動作可真是奇怪,但他們顧不了那么多。這張臉有很深的裂紋,但又沒有完全破碎。
“是那些失蹤的人嗎”
“不知道。”白涯頭也不回,仍緊盯那個顱骨,“看上去比較小。”
說完,他立刻直起前身,用兩手抓住彎刀的刀背,從上往下刮了過去,并不斷后退。終于,這一片區域都變得清晰。在螢火蟲們的光芒下,他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個姿勢怪異的骷髏就被凍結在這冰面上。它身上還掛著殘破的織物,已經爛得看不出樣子了。這具白骨就被殘余的布料兜住,雖然連在一起,卻給人亂七八糟的感覺。
“這里的水位過去沒有這么高。”
霜月君很快得出了結論,另兩人還沒開始細想呢。
“何以見得”
“已經爛成這個樣子了。”他毫無感情地介紹,“從姿勢與衣物來看,是先化作白骨再被水抬上來的。可能是墜亡。峽谷下端比上段窄,直直從這么高落下來早就成了骨頭渣。大概,是一路滾下來,在途中磕破了頭,已經死了。”
“希望他不要有太多痛苦。”祈煥嘆了口氣,“也希望投胎個好人家。”
“不會的。這里氣場很亂,何況隔絕現世的大規模結界,估計很早前就著手布置了,他的靈魂究竟何去何從,誰知道呢。”
霜月君的態度是那樣無謂,可聽到這番話的祈煥,嘴角還是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遠處傳來愈發急促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