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至半截,他忽然住了口。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還有獄卒們隱約的恭敬問好。霜月君也聽見了,伸手抹平了泥地上的痕跡。那人的步子很重,很急,卻一板一眼,節律分明,聽起來是軍旅中人。等他們站起來,恰好與來人打了個照面,多少都一陣驚訝。
在這修羅統轄的都城,牢房重地里,來的卻是個人類。他的胡須都白了,鬢發里也摻雜著絲絲縷縷的霜色。他的面龐寫滿了風霜的痕跡,看起來飽經滄桑,卻一點也不顯老態,反而精神矍鑠,使人難以把他稱作老人,而更像是個中年男子。花白的眉毛下,一雙眼睛像含而不發的寶劍,蘊藏著銳利的光。
“人類”霜月君嘀咕了一句,“竟然有人類。”
聞言,男人冷冰冰的臉上擠出個笑來,將一身肅殺氣沖淡不少“武國以武為道,拳頭夠硬,就能打下地位。”
“那現在呢,知道我們能打,不問斬了,要我們出去為自己打出一片天”白涯抱起雙臂,警惕地看著他。
“說笑了。”他搖搖頭,“不過,我們的確聽說了你們在比武場的表現。國君十分意動,特地召見你們。”
還真有這么簡單白涯一陣語塞。他看了看霜月君,不料,中年人的目光也跟了過來,對著霜月君道“您就是霜月君吧王已等候你多時了。”
“難怪他們都追著我不放。”霜月君了然接受了這事態變化,頗為遺憾地搖搖頭,“早知如此,何必費事。是誰拉著我跑的”
“你少廢話。”白涯的視線挪回那個中年男人的身上,上下打量,“不知這位好漢怎么稱呼”
中年人看了看他。
“鄙人”
接著,他的嘴輕快地吐出一個名字。他的語速很正常,字與字之間也沒有任何怪異的停頓。但就在那一瞬,白涯感覺自己什么都沒聽到,耳里空蕩蕩的。他回過頭,看到霜月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并沒有說什么。他聽到了聽到了什么
是白涯沒聽到嗎只有他
還是說
他因為過于震撼而在聽到的瞬間,便在腦海里過濾了那個名字。
他瞪大眼睛,露出少有的驚詫。他不該表露自己的情緒,從來不該,可此刻他就是怎么也忍不住。隨即,他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么,卻只是吐出幾段空白的氣。
“您還有什么問題”
“你是你你是、是”
“君亂酒。”
如雷貫耳。
他聽到了,他確定了。
他再也說不出話。
白涯的大腦飛快地轉著圈,一大堆問題海嘯般平地而起,在這顆暈乎乎的頭里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不斷地翻攪、涌動。
怎么回事他真的是君亂酒,君傲顏的父親是本人,而不是什么冒牌貨他是怎么到這里的又是如何在此地謀到一官半職他還是過去的他嗎還記不記得以前的事記不記得他的女兒他的思想與行為是否有額外的動機,還是單純聽命于修羅王他的話在王那里是否有什么分量白涯該不該將傲顏的事告訴他,就現在他會作何感想,作何反應這對他們現狀的改善又有何幫助
是真是假,假假真真,亦真亦假,非假非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