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轍和聆鹓知道,他怕是要說些他們也沒聽說過的事了。于是兩人屏住呼吸,都側眼看他,等他說出自己的故事。在或許真正有能力幫助自己的人面前,這狐妖倒也坦誠。
他要找的那個人的名字,叫做鐘離溫酒。
不過那也不是個人,而是個妖怪,還是個狐妖。作為一只狐妖,他倒是沒幾百年修行。在寒觴口中,他像個人類之中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幾乎妖怪都會做的惡事,他并沒有干過什么,無非是在學會化作人形前偷些牧民的雞啊羊啊。當然了,善事也不見他做過幾件,他畢竟只是按照妖怪的生存方式過活罷了。
起初他們也不過是兩個狐貍罷了確切來說,應該是三個。
寒觴有個妹妹,伶俐可愛,冰雪聰明。然而對狐貍而言,她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她的皮毛是白色的。不論在植被稀疏的枯黃山坡,還是在草木茂密的翠綠平原,她的顏色未免也太過顯眼。在許多動物的種群里,像這樣忽然出現的擁有白色毛皮的后代實屬罕見,但幾乎什么物種都出現過,就連人類也不例外。一般而言,這樣白化的后代總是有著這樣又那樣的問題身體或智力,總有哪里差些,人類尤甚。但還有一部分動物是不受影響的,除了更容易被天敵發現,倒與同一窩的兄弟姐妹一樣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然而這唯一的特征,也會成為他們最大的弱點。寒觴的妹妹,一只本該是赤狐的白狐,就是這樣的孩子。
他們出生在無名的山麓間,鄰近人類的村莊。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好就好在資源豐富,即使入了冬,也能從村莊里弄點吃的。而壞就壞在人類會上山打獵,還會與他們爭奪獵物,甚至設下陷阱加害他們。尤其妹妹的毛色太過顯眼,很輕易就會成為人類的目標。
他們的父親,是能夠化作人類的三尾妖狐,母親則是普通的狐貍。為了一家的安全,父親曾提議搬家,離開這里。在某些地方的人類,是極喜歡狐貍的,甚至還會為他們建造廟宇以作祭拜,就算跳上桌子去吃祭品也不會被打罵。但那樣的地方究竟要走多久呢在路途上也不知會遇到何種困難。他們母親可是土生土長的,對遙遠的世界同人類一樣恐懼。
這對兄妹似乎沒太能繼承到父親的妖力,直到成年也沒能學會化形之術。不過狐貍年歲和人不同,一個月抵得上人的一年還要更多。大概十五個月時,按照規矩,兩位就得被“逐出家門”了。但妹妹的事終歸有些特殊,父母叮囑他要設法照顧妹妹。
那是她第一次捕獵,她在追一個兔子。那是個小灰兔,個頭不大,也是一副初出家門的笨拙模樣,拿來練手最好不過了。尚還是狐貍的寒觴早已通曉狩獵之法,與母親就這樣遠遠地看著。父親那邊有舊友拜訪,去山的那邊了。
妹妹雖不貪玩,但天性也向往自由,比寒觴更想獨立去生活。或許,這正是她對自己命運的一種反抗罷。不曾想,有人類的獵狗與她爭奪獵物。經驗老到的狗比她速度更快,身手更敏捷,沒有那些累贅的動作。得到獵物后,妹妹不甘示弱地對著它齜牙咧嘴。那狗也來了勁頭,喉嚨里滾出低聲的咆哮,雙方僵持在那里。他與母親坐不住了,但更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這狗不是一只,而是三只,并且有人類在后方帶領。另外兩只沖上前來,妹妹的處境便糟糕了。母親最先嗅到人類的氣息,沖上前去,與三只狗糾纏撕咬,逼著妹妹離開。她嚇傻了,在那里不敢動,母親又吼寒觴拉她。當哥哥的連咬帶拽,將嚇傻的她拖離了那個地方,一次也不敢回頭。
當夜,父親在越過山頭后便聞到了熟悉的血腥。他沖回巢穴,只見到瑟縮在一起的兄妹兩位。那天起,幾乎整座山上的生靈每夜都能聽到狐貍悲戾的嗚鳴聲,直至天明。
不過他們認識了新的朋友那正是溫酒了。溫酒那時還不是溫酒,而是一只金狐貍。他不是父親的朋友,他奶奶才是,二位是忘年之交。溫酒的父母也是普通的狐,得知此事,寒觴兄妹的父親便對他們不那么苛責,雖然過去也并沒有嚴厲到哪兒去。何況他們也只剩父親可以依靠了。發生那樣的事,他不論如何也不許他們接近人類的村莊。
溫酒狐與寒觴狐,從年齡到體型都差不太多,但都比她妹妹大上一圈。雖然妹妹也不過是晚出生了一小會兒罷了。溫酒通體是黃沙般的淺金,在寒觴該是黑色部分的四肢、耳末與尾巴尖的部分,他是干凈的白色。他一直住在山的另一端,只是兩家都沒見過。唯獨溫酒的奶奶來自遙遠的地方。畢竟人類上了年紀,也是愛與晚輩在一起的。兩家才得以相識。
往后的日子,他們一起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