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我可以,可以”
“可以說話了你當然可以,只要你想,什么時候都可以。”
吟鹓吃驚地摸上自己的嘴,又順著喉嚨捋下去。在夢中,也就是自己的腦袋里,聽到自己的聲音當然不會覺得突兀。誰會因為心中默念一首詩,就被腦海里忽然出現的聲音嚇到這再也自然不過了,以致于她現在才發覺有什么不對。
“好了,言歸正傳,再逗你可要天亮了。”女子停頓一陣,抿嘴笑起來,打量她的眼神有些古怪,但吟鹓說不出個所以然。“我是一位六道無常。寐時夢見鶯月君。”
“鶯月君”她重復了一遍,“您能通過夢境與人談話么”
“與其說是能,不如說是只能。”女子聳肩道,“我是黃泉十二月中唯一不存在實體的無常鬼,只能在虛幻的世界里穿行。我的真身是一幅畫,在一個草長鶯飛的陽春三月被毀了但我的靈魂永遠留了下來。”
“聽上去是個很特別的畫一定是很厲害的大師畫的吧”
“嗯”鶯月君欣然點頭,“的確。我是這位大師與一位六道無常同臺出展的作品呢。而且畫布上沾染了蛾妖的磷粉,能輕易魅惑他人。”
女子說罷,端起茶輕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時,她忽然又化作了另一位美人的樣子。她有一對兒漂亮的狐貍眼,透著些小小的狡黠,唇色比方才要淺,鼻梁也更高挺。吟鹓說不上到底哪張面孔是最美麗的,因為她們都很漂亮。
“可既然只有一幅畫,為何您”
“有張千變萬化的臉那是自然了,我本就是一幅千變萬化的畫作。不論誰看到我的本體,都只會浮現出自己心中最美的女性的模樣。不過,我一開始確實只是張普通的畫作,是在歿影閣中與一些異常之物一起貯藏,吸收了特別的靈氣,才有如今的萬般變幻。你可曾聽說過一個妖怪,名為鬼女千面”
她聲音又變了。吟鹓回想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這是來自幾百年前的故事,左衽門在那時在江湖上就混得風生水起。雖然在這個刺客組織中,殺手們都是成對出沒,好給搭檔收尸,但有位很特別的人一直是獨來獨往的。他被人稱作笑面狼,因為他總是戴著一張狼的能面,掩蓋自己本來的面目。能面之下,他的臉如干燥皸裂的大地,泛著蓮花似的可怖的裂紋這也是另一個名字,“咲面郎”的由來。在話本戲曲中,人們極盡所能地描述他的丑陋,至今吟鹓想起那些形容,還覺得是個童年陰影。笑面狼原本生了一張俊俏的臉,卻恃顏自傲,覺得天底下誰都配不上他,更是認為美人們的內在都比不上臉龐,于是不論人還是妖魔,只要足夠好看,他都要設法將對方的臉皮扒下來,經過處理后永久收藏。最終,他因行惡多端被六道無常追查。懲戒的業火燒毀了他的臉,他所收藏的美麗的臉也被憤怒的人們付之一炬。從此,他嫉恨世間所有美麗的人,尤其是女人,專門將他們的臉毀得一塌糊涂才肯罷休,加入左衽門后更是肆無忌憚。
他在被毀容前,佯裝與一位美人相愛,實則想剝下她的臉皮。奸計本要得逞,卻在他剝了一半時被無常鬼阻撓。那個美人清醒過來,從因亂斗而失火的現場生還,卻永遠失去了自己的半邊臉,從此不得不戴上半張面具。那面具上有一只鬼的角,系了救命恩人在現場掛下來的衣料。多年后,她再度遇到毀容后的笑面狼。可一介弱女子,怎么敵得過習武的殺手姑娘死后,那些被焚燒的面孔聚成妖靈,注入她的能面,變成了被人稱作“鬼女千面”的妖魔,將他吃得只剩森森白骨,一點肉渣都不剩。這一段兒總是大快人心的。后來,在凜天師與友人的幫助下,鬼女千面也被水無君以身鑄成的劍所超度,這就是故事最后的結局。
“但人們的故事總會美化現實。”鶯月君吃吃地笑起來,“笑面狼才不是這么簡單就死掉。當時的事,與過去的鶯月君,還有如今的霜月君都有關系嗯,不過這不重要。實際上那位美人死得很可憐,她得知朽月君當時是故意沒在她毀容前救她,只是為了間接摧毀她的人生,以此取樂時,她整個人失了魂一樣。”
“朽月君是當時救她的走無常嗎可是他怎么會”
“不是所有的六道無常都是以幫助人們為初衷來執行任務哦。就連上一位鶯月君,也是個混世小魔王呢。那時候,美人的面具跌入山谷,被焚燒的人面怨靈也并未被超度,而是被剝離了鬼性。殘余的部分本該消散,但它們寄宿到有著同類氣息的面具之中,被歿影閣收藏。面具與畫作是放在一起的我便由此誕生。”
吟鹓的表情驚異萬分。
“不雖然很亂,但嚇到我的是這故事竟然是真實的、有原型的我還一直以為是夸大了凜天師的善行,杜撰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