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要問你一些事,我恰好有一段可以作為開場的記憶。你還記得你曾經與我討論過一個納稅的例子么就是在不告知當事人的情況下,從人們的口袋中索取一枚銅板,做些惠國惠民的好事。”
“你要說的不是這件事吧”
卯月君又笑了一下,像月下綻放的曇花。瀧邈重新靠在樹上,已經沒有在看她了,但他還在繼續敘述
“是的,但在我發表我的觀點后,你很篤定我說的是實話。我原本以為你是信任我。”
“我一直都很信任你。”
瀧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卯月君的話從來都有一種法術,她能讓所有人都相信她所說的話是真實的。她知性、溫婉、親和,人們沒有理由不去相信一個有著這般氣質的女人。也同樣是她身上類似的某種東西,在看不見的地方為瀧邈指引著一條安全又正確的路。
他沒有懷疑過卯月君,從來沒有。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他只是疑惑不解,不明白自己該如何定義卯月君的“信任”。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心里的真誠,即使不需要語言來表達,還是說別的什么他說不上來的東西卯月君的每一句話都帶著她特有的自信,她又是什么時候得到赤真珠的說不定在得到這樣的寶物之前,她就已經是這種人,閻羅魔才會放心讓這種危險的東西被放在她的手里。
“因為你掌控著我”瀧邈反問,話里沒有攻擊的意思。
“你的措辭不太妥當,你真正想用的符合語境的話,并不是這么說的。不過,你可能找不出合適的詞但沒關系,我明白你的意思。”
瀧邈的腦袋抵著樹干。他發出一聲輕嘆
“唉所以魎蛇說的是真的”
卯月君沒有回答。但她轉過來,蹲下身,毫不介意漂亮的衣擺拖在草地上。她伸出手,不知是從哪兒取出的一枚珠子在她手上來回滾動了兩下。在她白皙掌心的襯托下,這枚赤色的珠子顯得格外鮮艷。從顏色上講,它不夠純正,里面流淌著深淺濃淡各不相同的紅,之前的移動令它們像在珠子里流淌一樣,進行著緩慢的混色。像綻放于清晨沾著晶瑩露珠的紅色月季;像秋濃時節散發著濃郁甜香的圓潤的果實;像切斷動物的脈搏,在心臟最后的跳動中噴濺的血;像被海水反復浸泡的、船舷上一枚小小釘子的銹跡;像迸發出破霧穿云的光的利刃,將黑夜驅散的太陽它不同的色澤會令人產生不同的聯想,或甜或咸,或寒或暖。
珠子約有人的眼球那么大。比起一件冰冷的死物,它更像是個溫暖的活物,他不清楚赤真珠傳來的溫度是來自人體,還是它自身。卯月君將它抬高了一些,似乎在示意他可以拿取。于是瀧邈真的這么做了,只是動作有些猶豫,就好像在畏懼它會突然爆發出什么可怕的力量。它誠然是值得畏懼的,那是從蟒神摩睺羅迦的大腦中取出的結晶。即使是神無君,在那時也陷入了一番苦戰,險些與自己的同伴命喪黃泉。它會像那個時候一樣,將人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挖掘,血淋淋地剖開,再反復碾壓直至支離破碎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應該是不會的,瀧邈暗想。畢竟如今它在卯月君的手中,這一切殘酷血腥的東西都與她無關。她是出水芙蓉,污泥是獨立她之外的污穢,是與她毫無關聯的存在。確實只有她這樣的人,才能真正馴化這件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