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擴散本就不可避免,但詹箬之所以沒有阻止核彈,是因為她認可核彈必須存在,因為一顆核彈下來,雖無法完全摧毀病毒,卻可以攔下本市中大量喪尸鼠跟人類喪尸,這樣有利于減緩病毒擴散速度。
以當下三天內病毒就肆虐本城的速度來看,如果沒有核彈,放任本城的病毒以更多且更快于地下河中蘊含的病毒傳播出去,再加上她預判這個世界的醫學水平哪怕有她的資料以及福克斯等人的幫助,至少也需要半個月才能完成疫苗的研制跟生產。
半個月,不說傳染整個國家,但至少十幾個城市是最少的,死亡人數不低于兩億,因為疫苗只是疫苗,只能預防被感染,卻不發讓感染者復原最多殺死體內病毒,但被感染者被損害的神經跟身體其實已經無限接近尸體,死而不復生,所以詹箬支持了發射核彈,沒有影響這個世界官方的判斷。
她只是以傷害大小權衡利弊,覺得核彈可以減緩病毒擴散的速度,在疫苗創造出來之前減少死傷,哪怕以此殺絕本城所有生靈包括她自己。
她知道這個選擇沒錯,至少對于這個世界沒錯,但她沒想到它會如同多米諾骨牌效應一樣,進而影響了她自己的世界。
這算什么呢
好像她無論怎么處理根源都在她這里,洛瑟的劫難還是因她而起。
命運不可更改,只是一個循環。
手機響起。
仰面躺在地上,詹箬按壓著心臟,艱難喘息著,手指往桌子上撥動,手機掉下來,因為太痛苦,她甚至看不清上面的電話號碼,接通了,不等那邊的人說話,她先開口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開了一列火車,火車故障了,前面兩條軌道,一條軌道上有一群孩子在玩耍,第一條軌道上有一個孩子在玩耍,我開了第二條軌道,把那個孩子撞死了,很多人都認為我沒錯,但那個孩子的家人怨恨我,為了報復我,殺了我唯一的親人。”
“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電話那頭有些寂靜,但很快對方回答。
“根源在于兩條軌道必然要選一條行駛,而那些孩子本不該在任何一條軌道上玩耍,跟火車是否故障沒有必然聯系。”
“你沒有錯。”
對方聲音磁性,沙啞,一如當年。
詹箬恍然知覺對方是誰,她沒有說話,只是在低低的喘息聲中,問了一句“特博,你恨過我嗎”
“有。”
“什么時候”
“你死了之后。”
“”
詹箬沒有回應,只沉默著掛掉了電話,躺在地上,任由鮮血從身下流淌而出,在一片血腥氣中熬過這漫長的反噬時間。
特博看著手機,陷入了安靜。
詹箬說的那個夢是聞名全球的題目,曾被運用于法律哲學道德乃至于邏輯題目,但她會提起,卻具備了她自身強烈的代入因素。
軌道意味著命運,一群孩子意味著社會群體,一個孩子意指她自己,也是自我孤獨的象征,她選擇了將火車開向自我,意味著她內心始終無法信任社會,也意味著她不愿意以自身利益犧牲他人,一種矛盾且孤獨至上的道德感。
這種道德感從頭到尾只束縛了她自己,毀滅的也只有她自己。
但她維持自身道德感的后果卻是帶來了不可挽回的后果洛瑟被連累了。
于是她開始自我批判,開始臆想火車一開始就是故障的,而故障的火車也是成年后的她,小孩是年幼的她。
成長后的自我毀滅年幼的自我,從頭到尾自我終結。
這是她給自己的最高懲戒。
“聽說,一個人若長久反復執著于一件事,卻周而復始求而不得,為此,人間繁華如之煉獄,壽長于其乃大忌。”
實驗室中,一排緊閉室過去,許多志愿者都已被病毒攻略,但還是有新的志愿者前來做,其中有一些無期徒刑犯,他們是甘愿的。
其中一個中年人聽到裴音說出這句話后,不像陷入沉思的那些高學識研究者們,他一聽就翻白眼了,說“俺不懂那么多,就知道不管我死不死,反正你們在俺身上實驗了,俺家里人就拿到犧牲撫恤金,有二十萬嘞,夠我娃讀完大學加娶一個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