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芝憶收拾好東西后沒在指揮室找到柳凌蔭,聽留下來的警衛員說,柳凌蔭去了后面的山坡上。
輾轉了半個多小時,她在山頂的草坪上看見了席地而坐的柳凌蔭。
夕陽殘血,柳凌蔭屈著一條腿,手里提了一罐啤酒,她的軍靴上濺了泥點和血點,三天了,還沒有擦。
“嘿”付芝憶在后面叫她,“部隊里不能喝酒”
柳凌蔭回頭,拎起啤酒瓶對著她晃了晃,“菠蘿啤,一度。”
付芝憶走去她身邊,一把奪來仰頭倒進自己的口中,“沒收”
“別用白手套的語氣和我說話。”柳凌蔭揉了揉太陽穴,眉間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付芝憶從柳凌蔭的語氣里聽出了兩分頭疼,她毫不客氣地大聲嘲笑,“你年輕時候的性格,怕是沒少和他們起沖突”
“呵,起沖突”柳凌蔭扯了扯嘴角,“他們不挨我的揍就不錯了。”
“真瀟灑。”付芝憶捏扁了易拉罐,“你那時可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怎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柳凌蔭目光遠去,望向了火燒云間的那輪落日,“總不能一輩子都是十七八歲。”
她的話語近似呢喃,雙眸微微放空。
這個季節,北清難得看見一回落日,清冷的寒風拂過,掠起柳凌蔭兩頰旁邊的發絲。付芝憶拍上她的肩膀,措辭半晌,擠出一句“你立了大功。”
殺死蹇冧這個北清戰神并沒有讓她們如釋重負,反而心頭還殘留了兩分莫名的空落。
柳凌蔭對著夕陽瞇了瞇眸,“你記不記得高中還有大學,每學期總有一兩章的道德教育,告訴我們要尊重生命、尊重對手。”
“每學期都給了這種道德教育一些篇幅,但不管是高中還是大學,老師們都會說這部分跳過,你們回去自己看就行。”
付芝憶順著她的視線一齊看向遠方,“是啊,還會說考試會出五到十分的題,我就不細講了,正常人都能拿到。”
柳凌蔭半垂下眼瞼,“當年老師是這么教我們的,所以后來我們也是這么教學生和士兵的。”
“不”她停頓片刻,“我好像連提都沒有提過,誰會去管這種東西,把戰斗素養和體能提上去才是王道。”
付芝憶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殺死蹇冧后,柳凌蔭才驀地發現,自己這輩子經歷過的戰斗不少,面對過的敵人更是不計其數,可在她回想那些戰斗之時,那些面孔全都模糊生銹,能記起來的只有寥寥幾個那寥寥幾個之所以被她記住,也只是出于強度。
年過半百,她殺人無數,卻從沒有尊重過哪怕一個對手。
柳凌蔭以為,從光蕖出來以后,她嘗過了這世間最大的苦難,已經能夠放下不可一世的狂傲了,但在這兩天的時間里,通過蹇冧,她又一次看見了自己最深處的張狂。
這份張狂來源于對生命的傲慢、對他人的輕視,以及深深植根于潛意識的自傲。
“對文人來說,看過的書越多,便越知自身渺小。”付芝憶道,“對我們來說也一樣。每一場戰斗都是寶貴的財富,是提升自我必需的營養。”
有些東西,課本上強調再多遍也是無用,唯有親身經歷,方能體會真意,銘記于心。
她看向柳凌蔭,柳凌蔭的眸中晦澀不明,尚存些許愧疚困擾,但付芝憶已能感受到她體內的能力正以一種高漲的頻率律動起伏。
她很快就要突破了。
這一次對清作戰,柳凌蔭有許多事情需要咀嚼、思考,待她理清這些問題之時,大約也就是突破一級之時。
“比起我你變得更多。”柳凌蔭自言自語一般地開口。
付芝憶和她恰恰相反,她看似嘻嘻哈哈、對誰都吊兒郎當,但內心異常清醒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