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瞬間就透過諸多廢話傳到方大柱的耳中,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牛車上的兩人。
方老漢沒留心大房在吵什么,只呵呵笑著跟村里人說話。
“真是小攤子,我家家底就那么點兒,想開大鋪子也得有本錢。那么多本錢,哪里拿得出來”
這話說的實在,全村最窮的兩戶人家住村尾。方木匠家也就比寡婦好一點。但家里還養著一個吞金的病秧子,老兩口就是累死,也存不到那么多本。
村里小子頓時就嬉笑開來,對方老漢的托詞半點沒懷疑。
方家二房的窮苦也算深入人心。
打發走一群酸言酸語村里人,老兩口到了自家院子的門口。院子里空蕩蕩的,樹還是那副綠葉滿頭的樣子,倒是井口上壓得那塊木板被風吹得不知去向。
井口旁邊的木桶好似被人拿走了,滿院子找了一圈沒找著,空蕩蕩的。他們去鎮子上的這半個月,家里就好像好久沒人住一樣,落了好厚的一層灰。方木匠如今滿心都是食肆里的生意。家里臟成這樣也顧不上。留方婆子收拾,他從門角摸了一把柴刀就往后山去了。
方婆子從屋子里拿了一個桶,找了根繩子將把手系上。丟下井口吊了半桶水上來。
她一個人在屋里忙碌,就聽到院子外頭似乎傳來吵鬧的動靜。
隔著一層厚墻,甚至隔得更遠,隱約能聽到有人尖聲叱罵和女子哭泣的聲音。方婆子擦柜子的手一滯,打開窗戶往動靜的聲源地看。
等窗戶一開,清晰的吵鬧動靜就傳進來。不是旁人,正是后院一個人獨居的桂花嬸子。
罵的人不清楚是誰,聽著是個女聲。嗓子尖的很,嘴也臭得很。罵人的話一字一句地從她嘴里冒出來,聽得人腦殼兒疼。哭的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桂花嬸子。方婆子心口一慌,將手里的抹布扔到盆里。從屋后頭的小路偷偷摸摸地就過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方家的后院跟前院一樣,很大很空。除了一個后廚在,還有一圈小李子樹。
這會兒方婆子人躲在李子樹下伸著脖子往桂花嬸子家里瞄。桂花嬸子住的那茅草屋就在不遠處,大約十丈的距離。如今門是大開的,一群人圍在她家門口。擠擠攘攘的還能看到地上躺著一個人。那人臉瞧不清,聽著聲兒就是桂花嬸子。
她的跟前站著一個黑瘦的花頭發老婦人,正指著地上的桂花嬸子破口大罵。
“你這個喪門星克夫克子克六親的天煞孤星要是當初曉得你這么毒,老娘就該把你溺死在尿桶里怎么就讓你這么個東西活下來了啊”
那頭發花白的婦人一邊罵一邊唱,調子怪得跟唱大戲似的。黑不溜秋的手里還抓著桂花嬸子頭發,拖拽著人往一邊扯“要不是你這個掃把星,我那乖巧的大孫兒能生病我這命怎么就這么苦呢一輩子被你們這些討債鬼拖累,好日子一天沒過過可憐我大孫子那可是算命老先生都說的文曲星下凡,將來是要考秀才的就被你給克了”
“你這么個東西怎么還不去死,活著害我孫子看我今兒不打死你,讓你這禍害克我孫子”她下起手來毫不手軟,好似那不是一個人,就是個該死的畜生,“看我今兒個不打死你”
方婆子眼看著桂花嬸子都滿地打滾了,頭發被扯得落下來,滿頭的血。
她手軟腳軟地站不穩,心里卻一股子酸澀夾雜了怒火涌上來。她大半輩子活得膽小,被人打了也不敢還手。但她要是在不過去,桂花那丫頭就真被人打死了。
心里一梗,她忙不迭從后門門角摸出一根扁擔,開了院子門就走出去。
走得近才看清楚,圍著桂花嬸子家的這群人全是她娘家那邊的。得了桂花嬸子親娘的信兒,一家子浩浩湯湯來方家村找她算賬的。
幾日前老張家的寶貝大孫子害了病,高燒燒了幾日沒退。反反復復地好不了,人眼看著就瘦了一大圈。張李氏怕大孫子不好,連忙就請大師上門來驅邪祟。大師剛進門還沒看到張家大寶,張口就說張家有命不好的人。因為那人晦氣得很,命中帶煞,以至于不管多遠都能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