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袁凱輕輕點頭。
找好客棧,安頓了行李馬匹,袁凱坐在榻上,吃著一碗白粥,吃到一半時,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進。”
木門開了一條縫,韓百戶從縫里擠進來,拱手道“屬下回來了。”
“怎么樣,得到什么消息了”袁凱放下碗,迫不及待地問道。
“城里的探子說,姓李的那位御史已經到了。”韓百戶的臉色很不好看,本來就黑的膚色竟然又深了一個度,“魯一良和何永廉在河道衙門給他接了風,臨走時他拿走一袋水果。”
“水果”
“是,只有水果皮是真的,底下都是黃金。”韓百戶嗤笑道,“受賄的新方法,雖然新,我們京里的兄弟也抓了好些個了。辦法不難,只是得找個手藝好的師傅雕琢果肉,再者,為了保持新鮮,每日都需跟換外表罷了。”
袁凱吐了一口氣。其一,他沒想到兩個御史這么快就倒戈一個,李飲冰雖是楊憲的人,但他以為他至少會有點操守。其二,他被錦衣衛出神入化的探聽手段震驚,感慨當今圣上對官吏可怖的掌控力度。
“大人放心,我們知道什么,陛下和殿下就知道什么。”韓百戶以為他是被氣到了,于是忍著自己的脾氣出言安慰。
袁凱沒有解釋,只道“這也是意料中事,還有嗎知府衙門是什么情況”
“知府衙門那邊”韓百戶有些遲疑了,“那邊的百姓確實是在鬧軍需的事。按照朝廷的規制,他們需為前線的士卒準備軍衣和白布綁帶,告示上說,只準陸路押送,不準走水路,走陸路便要許多人趕車押送,耗時又長,那些百姓害怕會耽誤了春耕,所以聚在知府衙門口,想讓這位新上任的知府允許他們走水路。”
袁凱知道他這是猶疑了,畢竟是上面的決定,現在朝中唯一的大事就是征川,其余一切皆要讓道,即使是這次清查,也必須建立在不動搖軍功勛貴的根本之上。
運布衣的命令不管是誰下的,追究起來都有可能壞事,甚至說不準就是皇帝自己的主意,反駁這一條,先不說只言片語中能否把握政令的深意,里面牽扯的利益也根本難以數清。
“方知府是什么反應”
“聽說還沒回應。”
聽袁凱不揪著這個死問,韓百戶一下輕松不少,快速道“只是這位知府是個和盧大人一樣的忠臣。圣上先前有旨意,但凡百姓愿意開荒,開出多少地都算自己的,而且前三年不用納糧,以此鼓勵百姓恢復生產。他上任以前,前任知府伙同屬吏偷偷征稅,田愈多交的稅愈多,致使百姓棄田,土地重新荒廢,政令毀于一旦。方知府上任后,才有所好轉,不僅重申詔令,還將田土按肥瘦劃分,實乃有德。”
袁凱眼前一亮“他真的做到了”
“是,百姓管叫他青天大老爺。”
新官上任,最可怕的不是“刁民”陋習難改,不好教化,而是當地的小吏暗中搗鬼。
朝廷有一整套完整的調任流程和考核制度,吏部派下來的官,是不應該也不允許在自己的老家當差的,為的就是防止官員受人情影響,與地方士紳勾結。
而胥吏和衙役則不然,他們都是本地人,土生土長多年,早有了自己的一套利益網與潛規則,他們在當地有親戚,有朋友,有靠山,應有盡有。新官上任,要是不按他們的辦法來,就會被所有的土豪地主反對,根本干不出政績,而政績不出,自然被彈劾丟官,除非他們真有本事,否則只有墮落這一條路可走。
其中更難抗住的是,即使這位新官抗過了他們的刁難,他的上司也不一定能抗過,甚至又可能在暗中拼命幫倒忙畢竟他是愿意收錢的。
這就是常說的,清官要比貪官更狡猾的原因之一。
方克勤若是真能打破原有的利益網,說明他是個正直的聰明人。
“我相信你的消息不會有錯。”袁凱拍板了,“這樣,你先叫兄弟們休息休息,等天一黑,我們就去知府衙門找這一位方克勤,從他那里了解杭州的情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