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的后屋里,一間房內仍點著燈火。
方克勤正在親自為兒子收拾入京的行李。
“你到了京城以后,要好好聽先生的話。宋先生是太子的老師,他愿意教授你功課,是你的造化,你每天早上應該天不亮就起床,去給他請安,有什么雜務,不要害怕丟臉,搶著去做,這是弟子的職責。”
“是。”桌邊的少年認真應下,“兒子一定不會墮了父親的名聲。”
方克勤笑了“咱們家既不富貴,也不是王爵,你父親我更是個普通的官吏,哪來什么名聲可言你自己不要給自己丟臉就好。”
說著,他頓了頓“宋先生既然愿意收你為徒,應該是存了培養你的心思,他若是帶你出入太學書社等地,你要表現的大方些,若是不帶你去,你不能主動提起,更不能嫉妒,明白嗎。”
“是。”
“如果,我是說如果。”方克勤想了一會兒,“先生帶你入宮去見陛下和太子,你一定要知道分寸,問什么答什么,當今圣上喜歡赤誠之人,殿下應是一樣,我不求你聞達于諸侯,只求你學有所成。”
“是,兒子明白。”
哪個讀書人沒幻想過自己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模樣,方孝孺的眼睛立刻亮了,心里的幻想不知飄到什么地方去,嘴上說著拘謹的話,語氣分外激動。
年輕人不能一點沖勁也沒有,方克勤這次沒再說什么,將包袱打了個結,放到榻上,轉身向外走去“王叔給你訂了馬車,你明天還要早起,睡吧。”
方孝孺點了點頭,緊跟著送他到院中,才擔憂道“父親,護送軍需的事你還沒能下決心嗎”
“是。”方克勤低頭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并不避諱在他面前談起官場上的種種,此子早慧,八歲起每天讀的書便有一寸厚,日后必然是要走上仕途的,“走水路當然便利,不影響春耕,也不浪費民力,但處處違抗上面的章程并不是好事。如此沒有規矩,朝廷何來法度和威嚴”
“父親是打算置之不理嗎”方孝孺一直亮著的眼睛有些暗淡了。
“不。”方克勤搖搖頭,“民病不救,焉用我為”
漫天的繁星在他身后閃爍,方克勤的身影仿佛在那一瞬間頂天立地,是那么高大。
方孝孺仰頭看著父親,孺慕崇敬的情感充滿了胸腔。
春天溫暖的風拂過他的臉頰,似乎在催促他快點說些什么,他握緊拳頭,脫口道“那么等我上京以后,我立刻去為您敲登聞鼓”
方克勤一愣,驚訝道“你從哪里知道登聞鼓的”
“鎮妖處的公演。”方孝孺道,“如果您不愿意我去敲登聞鼓,我也愿意為您去通政司寫信直達天聽”
方克勤打斷了他的話“好了,孝孺,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征川在即,這樣的事是萬萬不能鬧到上面去的。在我們這里還是小事,到了京里就是滔天巨浪,稍有不慎便會打破平衡,這是誰也不愿意看見的。”
“可是”
“我會讓百姓們該走陸路,但愿河道衙門那邊愿意分幾條船給我。”方克勤嘆道,“在這種時候,遇上宋先生愿意收你為徒,真是蒼天有眼,我出了事,憑他老人家的能力,你還能留下來,為我方家留下后代。”
方孝孺明白了什么,眼里逐漸沁出淚花。
這時門外突響起悶雷一樣的敲擊聲,沒等門房去開門,門便被柱子撞破了,破洞里下餃子一樣闖進來一批人,為首的那個豎著眉毛,殺氣極重,手拿鐵鏈,四下張望“方克勤是哪個你的事發了,和我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