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天空染成了透明的紅色,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安、可怕。
洪都城門口的土地,幾乎已成了紅色,過去的幾十天里,這里已經不知道灑遍了多少敵我將士的鮮血,血腥氣和怨氣幾乎讓螞蟻也不愿意呆在這里了。
到處是來不及收攏的尸體與殘肢,它們零零散散地被推積在一起,上面插著火矢,正在熊熊燃燒,顯然是有人想出了潦草處理的辦法,以防疫病連帶著疫鬼滋生。
喊殺聲突然響起來,又是一輪沖鋒。
大批大批的士卒被將領們驅趕著,在天黑前發起今日的最后一輪沖鋒。
眨眼之間,他們就攻到了城墻下面,所有人的眼睛都是赤紅的,帶著猙獰的表情,咬著牙淌著汗,嘶吼著沖了過來。
“殺殺殺”
看著下方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攢動,上方守城的士卒們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但他們到底多日以來習慣了,通通身經百戰,很快就在長官的命令下熟練地組織起來。
“擋住擋住去拿來”
“滾木給我們滾木”
“把鐵燒紅了再扎他們潑油快潑油把這群畜牲都燙死”
“他媽的他們又在挖墻腳磚呢,石頭呢,拿來堵上快堵上”
洪都保衛戰進行了太久,久到城門城墻都混為一談,再也分不清楚誰是誰。陳友諒的士兵們,把磚石都鑿空了,更別提什么門了,洪都破破爛爛的只剩下無數的洞
城里已經不剩下半棵樹和半塊大石頭,能往下扔的全抬來了。火矢、拒門刀車、火罐子、鐵蒺藜、油桶、叉竿、鐵水、投石車、大炮、滾木落石,他們把能用的辦法全都用了。
陳友諒的軍隊鑿墻,他們就夜里偷偷地砌回來,摸黑填補,他們從洞口里攻進來,守軍就用手握著刀尖把他們推出去
洪都就這樣硬生生地守住了,已經守了整整八十天。
繼續守下去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人越死越多,糧食倒是還有,可是士氣已經低到了泥里去。
鄧愈已經不記得自己吃過了幾頓飯,睡過多久的覺,又是什么時候上的廁所,這幾十天他已經扎根在這里,成了一個殺戮的機器,精神疲憊不堪。
他剛剛指揮完一場火攻,現如今衣衫破碎,臉上滿是塵土與鮮血,鎧甲上粘滿焦黑的碎屑,頭盔上的紅纓更是只剩一兩根,迎風抖動,很是可憐。
就連他都是這樣,更不要說普通的士兵們了。
鄧愈抹了一把臉,四處張望著,突然看見一個馬上就要突破進來的敵兵,他的眼中流露出殘酷與狠辣來,拔起地上插著的,在一旁的火盆里燒了片刻,燒紅了槍尖,走上前去抬手就刺。
滾燙熾熱的鐵與人的皮肉相接觸,發出一陣劇烈的滋滋聲,同時還冒出了一股焦香的熟肉味。
敵兵瞪大眼睛,瘋狂地發出一聲慘叫,躺倒下去,壓著后面的其他人,從城墻上滾落了一片下去。
鄧愈大喝道“再堅持一陣天馬上就要黑了”
一聲炮響突然炸開。
宮步的城墻處被轟出一個大口子,數不清沙石和泥土向下跌落,許多士兵們來不及反應,離得太近,耳朵里紛紛流出一行血來,失去平衡,掙扎著從墻頭跌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
鄧愈也是一個踉蹌,險些跪倒,扶著磚頭,才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
“宮步門是誰在守”
他的耳朵里轟隆隆地響,必須把聲音放大,大喊出聲才能讓自己聽見。
“是趙將軍”周圍有人大喊。
趙德勝
鄧愈掃視一眼自己這邊的狀況,撿了一個還活著的官最大的小將交待道“我去趙德勝那里看看咱們這里若是有事,你再派人把我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