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得了一時,卻逃不了一世。
王三老實了一會兒,避免了鐵鉤子帶來的痛苦,也終究躲不過鄭屠那把尖利的殺豬刀。
豬被一根粗麻繩綁住四肢,吊在橫梁上。鄭屠一刀下去,準確無誤地切斷了豬的頸動脈。
他兒子眼疾手快,急忙拿了一個干凈的盆子,把新鮮熱燙的豬血接住,在趁熱攪入青鹽,豬血很快凝固成塊。
那頭豬終于咽了氣,再也沒有力氣掙扎。可是,王三感受到的痛楚卻沒有減輕半分。
這個時候他才清楚的意識到,并不是自己變成了豬,而是自己的魂魄附到了豬的身上。
“好了。兒子,燒熱水,燙豬毛。”
鄭屠又換了一把剔骨刀,伸手撩了一捧水撒在磨刀石上,一腳踩住磨刀石的一端,就著水將手中的尖刀反復磨蹭。
那尖刀因著每日見油腥,整個刀身沒有半點銹跡,刀鋒蹭亮瓦白。
如今又被鄭屠細心磨洗,刀刃薄如蟬翼,幾乎吹毫斷發。
正途今年四十七歲,他從十歲開始就跟著親爹學殺豬,至今已經有三十五年了。
都說庖丁解牛,唯手熟爾,豬殺得多了也一樣。
鄭屠殺豬的手藝無疑是極好的,鋒利的刀刃避過了每一處堅硬的骨骼,卻又巧妙地切斷筋骨,將豬肉分成大大小小的塊兒,又把排骨完整地剃了出來。
這年月的人,肚子里都沒油水,買肉都愛買肥肉。因而是肥肉貴,瘦肉賤,排骨只能做搭頭。
若是客人買一斤肥肉,他就送一斤排骨。若是遇到了關系好的熟人,不買肉排骨也可以送。
鄭屠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既然是送的東西,自然不可能有多好。
每一根排骨踢下來之后,他都會再用小刀把上面粘著的肉刮一遍。刮下來的這些碎肉,則會賤價賣給香熟的飯館。
鄭屠剔出來的排骨,除了貼骨肉之外,只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碎肉沒有刮干凈,買肉的就算是想占便宜,也占不了多少。
不過,他的手藝好不好,和王三沒有多大關系。
就算鄭屠殺豬的手段再利落,那一刀一刀切在豬身上的利刃,都是實實在在的。
如今王三的魂魄和整個豬身融合在一起,豬肉每挨一刀,王三就跟著痛一回。
這痛必無可避,只能生受。
偏偏這不是他自己的身體,而魂魄雖然也有五感,卻畢竟不是肉身,他想暈都暈不過去。
鄭屠先是分大塊豬肉,又剔排骨,最后還要一刀一刀刮排骨上的肉。
都說罪大惡極之人,受的凌遲之刑,手藝最高的劊子手,可以刮足三千刀。
這種死刑自來只在京城執行,王三從來都只是聽說過,有親眼見過。
如今他倒是白占了個便宜,借著鄭屠的巧手,親身體驗了一回。
作為一個地痞流氓,王三平日里最愛干的事情就是占便宜,今兒拔了東家的蔥,明兒偷了西家的蒜,后天調戲一下落單的小媳婦兒。
那時候的王三一定沒想到,有朝一日,他還能被迫占這樣一個“大便宜”。
也不知過了多久,鄭屠終于把一頭豬收拾利索了,王三的痛苦也暫時告一段落。
聽著鄭屠催促兒子,到前頭開店門、擺肉案,王三心里一哆嗦,對自己接下來要遭受的痛苦充滿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