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的談判并沒有結果。
紀臣稍有挫敗,但陸池舟一如往昔的冷靜態度,又讓他放下了懸著的心。
他有些自嘲。從年齡來看,他比陸池舟還大個三歲,但論手段,論心性,都遠遠不及他。
所有事情,都只有陸池舟點頭,紀臣才覺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走之前,紀臣放下快涼的茶盞,正要告辭,卻見主座的男人突然接了個電話。
那頭不知說了什么,向來喜怒不行于色的男人倏地站起身,整個辦公室氣壓驟然變沉,如烏云壓醫院,最是能看清人情冷暖。
陸老的手術室外,熙熙攘攘站了大片的人。
有公司大股東,陸系旁支,但大多還是陸楓的黨羽。
遠遠望去,甚為壯觀。便是古代皇帝,也不過這排場。
但陸家到這一代,子孫凋零,親緣淡薄,真正和陸老一脈相承的,也只有陸池舟。
所以,陸老危急之時,這樣一群人的出現,實在耐人尋味。說到底,情分二字早已消磨,目前在場的所有人,不過是利益驅使,各懷鬼胎。
因為下雨的原因,天色驟暗。
手術室外的走廊冰冷又昏黑,盡頭處黑壓壓的人群,倒映在冰涼的地板上,宛如一道吃人的深淵。
隔著很遠的一段距離,陸池舟頓下急切的腳步,目光無甚焦距地落在手術室明亮的大門上。
紀臣隨著他的動作停下,身后的數個保鏢也順勢停住腳步。
他抬眼,看了眼陸池舟。
他下頜繃得很緊,眼睛深如黑淵,壓抑著一股極為暴戾的情緒。
似乎感覺到這邊尤其低滲的氛圍,盡頭處的人一個個扭頭看來。
有人很快低著頭,往兩邊站,給中間留出了通行的過道。
唯有陸楓,不閃不避地站在人群盡頭。
如同一觸就斷的絲線,二人間的氛圍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池舟,你來了啊。”陸楓突然嗤嗤笑出了聲,表情陰鷙,帶著不顧一切的癲狂“還好,還能趕著收尸。”
這一句話,便是丟進平靜湖水中的炸藥,將整個局面轟得炸開。
而記憶里那個清雋矜貴的少年人,突然猩紅了眼,一瞬間,宛如地獄里爬出來的鬼魅。
他偏頭扯了下唇,大步往前,一把拎起陸楓的領子,修長指節根根爆出青筋,一字一字異常可怖“你找死”
陸池舟的動作,讓周圍陸楓的黨羽表情一變,有幾個已經蠢蠢欲動,下一秒,被男人狠厲的眼光掃過,他道“攔住他們。”
隨后,便有成排的保鏢面無表情地上前,將陸楓的所有人手壓制住。
陸楓見狀,也不慌亂,似覺看他暴怒是一件極其愉悅的事。
他用氣音,一字一句在陸池舟耳邊低語“其實你爺爺原本可以多活幾天的。”
“這么好的底牌,我哪里舍得他死。”
陸池舟眼眸微動,似想到什么,胸膛劇烈起伏。他手下力氣更大,死死扼住陸楓的咽喉。
“哈哈哈哈哈哈哈。”陸楓一邊咳一邊笑,眼色從癲狂到惡毒“你爺爺呀,是、自、殺、的。”
“你說他是為誰而死呢為了你啊為了你,他要去死哈哈哈哈哈哈。”
“你說我要把這一切告訴你那抑郁癥的媽,她會不會也為你去死呢”說到后面,陸楓聲音沙啞,已經語不成調,但整個人依舊保持著詭異的興奮,“你不是要弄死我嗎”
“正好,讓你全家給我陪葬”
陸池舟臉色徹底沉下來,眼眸黑得宛若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手上力氣加大,一言不發地摜起陸楓的頭就往墻上砸。
“砰砰砰。”
一聲又一聲,皮肉砸在墻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光是聽著就能感知到下手的人用了多大力氣。
陸楓原本還中氣十足的聲音,越變越小,但陸池舟依舊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
紀臣站在原地,心驚肉跳地看著男人的動作,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是真的毫不懷疑,陸池舟能當場把陸楓打死。
他向來知道陸池舟狠,但卻沒想到,他能這么瘋,似完全與理智割裂開,采用這種最暴力的方式解決問題。
但眼下,沒人敢去阻止陸池舟。
打破僵局的,是一道低沉的嗓音。雖不大,但帶著絕對的威嚴,儼然是上位多年才能鑄就出的氣勢。
“池舟,停下。”
被嚇傻了的眾人扭頭,看到來人,表情一變。又面面相覷,互相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和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