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護林人
雪層與腐葉被踩動,出又輕又細的沙沙聲。
少年依舊把臉龐貼樹干,陽光染成淡金的睫微微抬,眸帶著黑曜石般的光澤。圖勒巫師一步一步,緩慢靠近他,小心得像獵人與鹿森林不期遇。鹿的睛清亮無比,它安靜注視陌生的來客。
只要流露出一絲惡意,它會立刻逃走。
一步。
兩步。
美麗的鹿沒有逃走。
獵人捕獲了它。
骨節寬大的手覆到指節纖細的手,圖勒巫師站少年背后,把耳朵貼到樹干,和他一起,聆聽生命。
松針與松針碰撞,鱗果與鱗果相叩,枝丫與枝丫摩擦,風從最頂端的第一片樹葉,吹到最下邊的一根枝干。雪推著,攘著,沿著鐵黑的樹皮滑落陽光轉動它的角度,親吻古樹每一條龜裂的木紋
漆黑的根,向下,向下,掙開凍土,撞開巖石。
古老的河,無光的地底。
生命。
自下,自下。
湍流。
“它們唱歌。”少年近乎囈語,“風唱、雪唱、樹唱”
他的瞳孔印出松針邊沿的金色亮線,瑩白的臉龐呈現出一種介于天真與的美麗。他像始終稚氣,始終無知的孩子,靜謐的森林,第一次悄悄跟人分享,他里的世界是什么樣子。
若他將思緒一一付諸筆墨,定會成為東洲最大的笑話。
圖勒巫師沒有笑。
他分開仇薄燈的手指,讓他跟自己一根一根交錯,然后一起按樹干。獵裝下,巫師脊骨處的文喚醒少年肌膚的文,古老的文流轉,喚醒秘的量仇薄燈的瞳孔忽然放大了。
沉穩的、跳脫的、歡喜的、耐心的
鋪天蓋地的洪流淹沒了少年的思緒。
所有樹木的生命脈搏通過圖勒巫師的指尖,源源不斷,傳遞給中原來的小少爺。一棵樹是一位情各異的守護者。它們以自己獨的語言進行溝通,樹葉的震動頻率、枝丫的蔓延方向、釋放的不同氣息
喜歡松鼠的、喜歡小鳥的、喜歡豹類的
有那么一瞬間。
他與另一人一起化兩顆相伴生長的樹,
世界錯亂了,崩潰了,瓦解了。
他們腳下長出根,指尖長出葉;他們肩膀停著鳥兒,頂撐著積雪;他們向擁抱天空,向下親吻大地。一年季的風,一年季的日和月,生長啊生長,直到最終纏繞一起,轟然倒下。
太真切了。
真切得圖勒巫師結束這場奇的通感,拉起仇薄燈向里走,他還恍恍惚惚,知道怎么邁出腳步。
樹不會動的啊
“阿洛,阿洛。”仇薄燈惶急地拉住他,“不能走,它們明年還要飛回來筑巢呢阿爾叫過了,要我們把最漂亮的分叉給他留著。”
阿爾。
圖勒巫師愣了一下。
隨即反應過來,阿爾蘭說的應該是那些白頰黑雀,它們叫起來像有誰喊“阿爾,阿爾,阿爾呦”。
反應過來后,圖勒巫師銀灰的眸忽然溫柔得像月下的天湖。
哪怕是圖勒的族人,世世代代生活圣雪山,都未必能夠薩滿施展通感的候,清晰地感知自然的影像。
“阿爾它們回來了。”
圖勒巫師俯身,輕柔地環住自己的阿爾蘭,指引他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