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繼威松開他的帶子之后,又是好久沒說話。
父子倆面面相覷,沉默的厲害。
賀繼威已經很久沒有踏足這間臥室了,他在這沉默中,將視線轉移,環顧四周,最后目光落在賀予空蕩蕩的床頭。
他決心開口了,語氣顯得很疲倦,但也不再那么嚴厲,那么不近人情了“賀予。我記得,你床頭柜上原來有一張咱們三個人的合影。”
“那還是你四歲時候的照片吧,我們一起在黃石公園照的”
賀予也開了口,語氣還是很冷,但好歹是回他了“那照片我已經丟了十年了。”
“”
明明是裝潢如此精致的別墅房間,這一刻卻冷得好像冰窖。
賀繼威嘆了口氣,想敲一支煙出來抽。
賀予說“我不喜歡二手煙。你如果要抽,那就出去抽吧。”
“”賀繼威咳嗽一聲,訕訕地把煙收回去了,“我煙癮不重。不抽了。剛才的事是我不好,我激動了。”
“賀予,我在這兒陪你一會兒吧。”
如果這句話換到十年前,賀予會心軟。
換到十五年前,賀予甚至會哭。
但是現在,終究是太遲了一些。賀予的心上已經生出了厚厚的繭,這一點微薄的溫柔,只會讓他覺得心臟被打攪了,卻感知不到任何明朗的情緒。
賀繼威靜了好一會兒,然后才說“我知道,這些年你很怨我們,自從你弟弟來到這世上之后,我們確實陪你陪得太少,我不想多辯解什么,做的不好就是做的不好,我們對你的忽視實在是不能推卸的一個事實。”
父親把玩著那支未點燃的煙,低聲說道。
“那不算是忽視。”賀予淡道,“說是厭惡好像更貼切點。”
賀繼威的手抖了一下。
他也發覺賀予好像變得更狠銳了。
以前賀予不會這樣直白地和他說話,哪怕心有不滿,口頭的客套和禮貌,也總是在的。
賀繼威盯著臥室里鋪著的厚實羊毛地毯,半晌道“賀予,她不是在厭惡你。”
“她只是在厭惡她自己的過去。”
“”
屋子里很靜,能聽到時鐘滴答的聲音。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賀繼威搓挼著指間的煙,他在和自己做最后的掙扎或者說,他早已經決意要和賀予有這樣的一次對話,但他此刻坐在這間陌生的屋子里,他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沉默著,斟酌著。
最后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開了口“賀予,有些事情,以前我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因為你還太年輕了,那時候甚至都還沒有成年,我擔心說了之后,你心理上會更難受。而你媽媽,那對她而言本身就是一道非常痛的疤。她更加不可能親自去揭開,引著你觸碰。”
“但我覺得我最近越來越覺得,是告訴你的時候了。”賀繼威說,“或許你聽完,你就能不那么自暴自棄,你也能你或許也能,稍微理解她一點點。”
“我已經足夠理解”賀予驀地從床上坐起來。
“你聽我說完吧。”賀繼威道,“我很少和你這樣單獨談些什么。這一次請你耐心地聽我說完,然后,你有任何的不滿,你有任何的憤恨,你都可以和我發泄。這樣可以嗎。”
“”
“你是我兒子,而我也知道為了一些事情,我始終讓你犧牲得太多。”
良久的靜默,最后賀予重新躺回了枕褥之間,抬手用胳膊擋住了眼前,似乎不看到賀繼威就會讓他稍微變得理智一點。
“你說。”最后他冷冷道,“我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