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他才對謝清呈道“你也不要想這么多,她說的未必就全是真的,我看她是想刺激你,人心如蛇蝎,什么也都不好說”
話至一半,被謝清呈打斷了“鄭敬風,你覺得我心如木石嗎”
鄭敬風神情十分難過“你不要聽她鬼扯,你你要心如木石,又怎會短短幾天變成現在這樣”
他說著,非常難過地,轉頭向謝清呈的臉龐望去。
那便是呂芝書之所以在第一眼看到謝清呈時仰天大笑的原因了
謝清呈的額前纏著雪白的繃帶,繃帶末了斜繞,遮住了其中的一只眼睛,前有細碎的額發落下來。
他的一只眼睛,竟已盲了。
在聞知賀予死去的當天,謝清呈沒有發瘋,沒有波瀾,甚至沒有落淚。
他控制心緒二十載,再也沒有什么能讓他失去清醒和理智。
那天晚上,他甚至依然在做了所有的事情之后,于床上躺下了,很平靜,根本沒有所謂的徹夜難眠,慟哭至天明。
他太平靜了,平靜得就像一具軀殼,一具尸體。他睡了,夢里再沒有摩天輪,玩具熊和笑著向他走來的那個少年。
他睡下了。
整整一夜,無夢無光,闔著眼,眼前一片黑,捱著分分秒秒,度秒如年,頭痛欲裂。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來,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原本就因心衰力竭而逐漸模糊的視力,似乎忽然變得更不清晰,他麻木地在床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足夠收拾自己的力氣,支撐著他走下床去,去面對外面那個看似什么都沒有變,又因為一個人的缺失,而其實什么都已經變了的世界。
他慢慢地,撐起身子,走去了洗手間的鏡子前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左眼下的一行血淚。
那赤朱的流痕已經凝結。
是什么時候流下的他不知道。
是什么時候干涸的他也不明白。
是因為什么而流的
這個答案是他唯一知曉的,只是,也已經不再重要了。
謝清呈抬手,舉到自己的左眼前,輕輕地晃了兩下,片刻后,他慢慢地垂下了自己的指尖。
黑的。
游樂園的光熄滅了,那個人走之后,竟連夢里都不再有色彩留下。
而他那只在長夜里無聲無息地淌出了最后一行血淚的眼睛,也已經徹底地
看不見了。